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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 【纪念修改】梁羽生先生与诸葛青云先生作品比较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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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9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红叶令主 于 2016-9-29 16:08 编辑

文人的“辞藻华丽”与“掉书袋”,仿佛并非是甚么好事?

南宋的吴梦窗,尤好炼词酌句,却被讥讽“堆砌晦涩”。同时期的辛稼轩因好用些古语典故,便也给扣了顶“掉书袋”的帽子。这确实是坐实存在的弊病,喜好的自觉其中佳妙,不喜的则嗤之以鼻,却不知似这般的“掉书袋”,并非一般人可做得成呢!诗词如是,武侠作品这般的通俗小说,可就更逃不脱。在武侠小说诸位作家之中,如司马翎,如梁羽生,如诸葛青云,皆算得是“个中翘楚”!司马翎先生非但有很好的国学知识,且又每涉及诸般杂学,风格与诸葛青云、梁羽生二公并不相同,加之小子阅读不广,难以多谈,只得按下。至于余下二位先生的作品,则多少都读了些,尚可依照此番题目,略写一番。既是评说,自要有理有据,不可人云亦云。

梁羽生与诸葛青云二位先生的作品的比较,已被有着很广博的知识的研究者早谈过了,是以多少失了些新鲜意味。尚幸评论一途,不曾有甚么门坎的设置,且思想角度每多不同,说好说坏,更无人管,好教小子这般乱参“野狐禅”之人,也可涂些文字,虽不免贻笑方家,却倒也未必存有“老生常谈”之嫌呢?记得明时钟惺有《邺中歌》道:


古人作事无巨细,寂寞豪华皆有意。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小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自算不得是甚么“书生”。不过梁羽生、诸葛青云二位先生,生时皆是豁达名士,却真个是“寂寞豪华皆有意”了!相信二位先生自是不以为忤,而静观小子胡言乱语罢了。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梁羽生与诸葛青云皆出身书香门第,雅好词章,是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在于武侠小说的创作,又皆属对中国传统小说创作道路的继承与发展。如此两位几近于同一起点的先生,却走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那么其中缘由毕竟为何呢?小子以为,正是因为二位先生对中国传统小说继承的程度不同,受到外来文化影响的程度不同,对于自身学识运用的不同以及创作态度的不同,方才造成了梁羽生与诸葛青云在于武侠小说作品创作道路上的异同。

梁羽生与诸葛青云的写作手法,是多仍沿用了中国传统小说的敷衍手法,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写下去,“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情形自是读小说的各位看官所常见了,不过在于形式与内容上,却是不同的。

梁羽生的武侠作品,多使用着对仗的回目,以诗词开篇或结尾,或是共而有之。在于内容上,梁羽生的创作是不以情节的奇诡为主旨的,至多不过改用或夸张了些前人的武功、兵器、宝物、动、植物的名字,或是将人物所处环境稍加夸张罢了。即使如此,作者却也要不时地出现做一番解释,诸如:易筋经不是武林秘笈、海水无法浇熄火山等等,生怕读书的看官迷信了去。是以在梁羽生所创作的武侠作品中,大部分是有着历史背景的,并有真实的历史人物的出现甚至是参与故事情节之中的,尤其在创作《大唐游侠传》、《女帝奇英传》、《萍踪侠影录》等作品时,注重创作、描写一些在历史风云变化中的人物,加强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并运用了近代的科学理论为佐证,力求顺其人理,接其自然。

诸葛青云的武侠作品,则除却《墨剑双英》、《紫电青霜》、《天心七剑》、《一剑光寒十四州》等早期创作诸书以外,其余则多不使用对仗的回目,而是新式的标题,亦很少以引用诗词开篇或结尾。在于内容上,诸葛青云所创作的作品是主以情节的奇诡为主旨的,又因多少自民国时名作家还珠楼主那里,继承了些仙侠奇幻气味,丈二长的蜈蚣可以做兵器,人物可以使出三昧真火来,将魔心炼化坏人就变了好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不过不似还珠楼主那般天马行空罢了。

另一方面,在诸葛青云所创作的武侠作品之中,由于其时的社会环境影响,是不如何写有历史背景的作品的,即算如《铁剑朱痕》、《墨羽青骢》等诸书那般描绘些“反清复明”的历史背景,也是并不注重历史风云变化的。又因作者每追求情节奇幻刺激的风格,人物的刻画远不如在情节上所下笔墨之多,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也是偏少的,因而在创作人物方面,自是弱于合并运用中西方文化的梁羽生了。

梁羽生在《金庸梁羽生合论》中写道自己的“洋味”并不如金庸那般浓,将梁羽生与诸葛青云二位先生相较,则诸葛青云的“洋味”可就又淡得多了。比如梁羽生所创作《七剑下天山》(1956)中的傅青主和冒浣莲给桂仲明解说怪梦,《江湖三女侠》(1957)的书主唐晓澜受了心理暗示,险些儿给自己“吓死”;类似情节,在诸葛青云所创作的武侠作品中都是难以见到的。虽然在诸葛青云所创作早期名著《玉女黄衫》(1962)中,也出现了女书主庞真真遭受暗算,以为必死的情节,只是庞真真却并没有仿佛唐晓澜那般萎顿情形,算不得相同。

相形之下,诸葛青云的武侠作品在创作手法上,要较之梁羽生的武侠作品偏“旧”,在于奇幻刺激的程度上,却是要高于梁羽生所创作的武侠作品,加之努力创作时文采风流,笔力不同一般,更能为侠稗作品增光添彩,这也是诸葛青云所以能脱颖而出的缘由之一。

详细观之,诸葛青云的创作,基本走出一条属于自己道路要较之梁羽生的探寻稍早一些。诸葛青云的处女作《墨剑双英》,是受到还珠楼主的影响很深,无论是情节主线的叙述“紫青双剑重出斩妖”事,还是从整体的布局、人物的刻画,都颇有些仿佛,尤其是第一回写救孤学艺事之后,第二回又去补叙灭门故事,创作手法无疑是相对偏旧的。但诸葛青云却并不愿局限于前人遗荫之下。到了创作第二部作品《紫电青霜》时,其实已有探索新路的势头,可以想见诸葛青云是想要进行改变,而非坊间所云“一味模仿还珠楼主”。

需要注意的是,还珠楼主的作品并非是一味天马行空的写飞仙、散仙,还写世情,写景色。惟诸葛青云的创作手法,在舍弃了飞剑与武功并存的设计之后,对于人物的刻画上却产生出了一种独特的形态,是经过艺术夸张的人,有时倒弄得与平常人有些距离,又与飞仙、散仙有些距离的尴尬局面,也就很少去通过情节的进展去写世情人情,只能借人物之口,述说一些而已了,殊为可惜。

简而言之,诸葛青云所创作的侠稗作品,其优点在于追求情节的激烈时,不忘武侠小说教忠教孝,宣扬侠义的本质,在作品的内容上,一段时期内是多少总有些新的想法的(如《豆蔻干戈》(1961)中的“天香豆蔻”设计,这种“神药”世间只有三粒,凡人受重伤、奇毒,急切间不能得以救治时,服下一枚“天香豆蔻”,则立成僵死,待寻得疗伤祛毒神药时,再令其服以另一枚“天香豆蔻”,则其人可复生矣。似此种设计,未见于别家),且又能以很好的文笔去晓畅地叙述故事。它相较旧小说更为简单,却又有着相较传统小说更为强烈的新鲜刺激情节。相对于传统小说创作手法,有时铺平垫稳的慢热,诸葛青云则无疑是“猛火快炒”,自开篇便争取激起冲天火焰!且看诸葛青云所创作的《半剑一铃》(1961)开篇便如是写道:



“怪!真怪!

谁听说过没有腿的人,还能在武林之中,一争雄长!是怪不!”



如今列位看官读来,或许并无甚么感觉,毕竟后世的武侠小说中,不要说没有腿,便是没有手脚,也或可在武林之中一争雄长,不过在其时,如此的开篇可是颇有引人的魔力。其后如《一剑光寒十四州》写有过改之,立地顿悟,写智斗;《夺魂旗》写奇巧的布局;《豆蔻干戈》写命运的巧合;《霹雳蔷薇》写少年人的感情等等,皆有可圈可点之处,也基本固定了诸葛青云独特的作品风格,即以奇诡情节为情节主旨,以人物身外化身方法为情节推动,以智斗及情节翻转、出人意料为主要手段,最终得以较为圆满的结局结束全篇。在于诸葛青云所创作的作品中,完全的“悲剧”在印象中是没有的。

只是诸葛青云虽然从上述诸书中走出了一条新道路,却并不曾走得更远。加之诸葛青云的创作“火力”却似不够“旺盛”,显得后劲不足,追求情节奇诡刺激的“双刃剑”问题又显现了出来。

举例言之,比如《夺魂旗》(1961)中写武林中“乾坤五绝”中的“夺魂旗”在一段时间内竟是善恶不定,揭破谜团,自是有“假夺魂旗”在内,不过作者却并未就此罢手,大展易容术,又弄出些许“假夺魂旗”来,你方唱罢我登场。由于“夺魂旗”(书中人物的绰号)的衣着并不露出真实面目,模仿倒也罢了,而在书主上官灵“客串”夺魂旗之时,竟只是弄了块布遮了脸,便骗过了所有人,着实是大开玩笑了。又《铁剑朱痕》(1961)中有一段情节,是书主身携重要信物“朱痕铁剑”,为寻爱侣,并未遵守爱侣在山石上刻下的嘱托,而去独自寻找,不想半路遇到邪派两大高手埋伏,失了信物。邪派诸君有如神助一般的测算准了书主必行路线,无非是作者包办,颇有些牵强。又《霹雳蔷薇》(1962)中弄出了问号与惊叹号,未免令书中人物太超前了些。非只如此,诸葛青云对于写一些悬疑色彩的情节并不擅长,遮掩不住谜团。这一点是梁羽生、诸葛青云二位先生共同的弊病。梁羽生笔下诸如《大唐游侠传》写夏凌霜的家门惨祸,《剑网尘丝》中的徐中岳等等,皆如是焉。梁羽生笔下倒还罢了,如诸葛青云这般欲以奇巧见长的,谜团为人早早揭破,哪里还有甚么戏唱呢?却更是减色不少。

“为情节而情节”的弊病暂且按下不提,再举例言说“后劲不足”一点。诸葛青云的作品小子将其比作为“猛火爆炒”式的,初端上来,入口时火辣滚烫,颇为可口,时间一长,便要退步了。比如《一剑光寒十四州》(1961),虽是写书主报父仇的老路,光彩却全被一个着力塑造的角色西门豹抢占了去。西门豹在书中是个“智将”式的人物,在上半部与邪派斗智是写的很好的,整体的情节也很是精彩,不过在下半部却是一落千里,难以卒读。又《霹雳蔷薇》(1962),写书主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很有英气很美丽的女子,起了好逑之心,却不知这女子的姓名,后以这女子的特征去打听,竟得知有三个女子是符合的,于是在武林动荡与情海风波中引出一段故事来。无奈依然是上半部的整体情节很是精彩,下半部一落千里的结局。便是比较能够取得平衡的《夺魂旗》(1961),在下半部依然显出了些“乏力”,“虎头蛇尾,前工后拙”的评价自是少不得的。另因约稿众多,分身乏术,新奇的想法总会散见与许多作品之中,甚至在故事情节上也有相似之处,失了新鲜意味。比如《夺魂旗》与《豆蔻干戈》、《铁剑朱痕》书中的重要人物易容后以另一身份帮助正派,《玉女黄衫》中使用的诗词对答被毫无更改地转移到了《霹雳蔷薇》中等等,此处不多赘述,按下不表。

比较之下,梁羽生的作品情节,发展显得更加平缓朴实,却又不失精彩之处,若说诸葛青云是“猛火爆炒”,梁羽生则像是“文火慢炖”了,在一系列细节不断积聚下,最终爆发,不过这种“爆发”,多是令读书的看官心情一沉,为了这样的结果而惋惜。比如《还剑奇情录》中云素素结尾处的坠崖,陈玄机的呼喊,旧宅的大火,便交织成了一幅惨烈可悲的画面。《云海玉弓缘》中厉胜男与金世遗的爱情经过了风波,却最终落得厉胜男死于金世遗的怀中。《白发魔女传》中卓一航终于明了对练霓裳的爱情,却终于不可得,仰望牛郎织女星,吟诵那一首作结的诗句,当使诸多看官不胜唏嘘。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艺术魅力,许多看官所欢喜的梁羽生的作品,多是这般悲剧的结尾的。当然不仅如此,在梁羽生的作品中所写出的一些小故事,比如写《联剑风云录》中的七阴教主母女就是很好的,更多便不多所赘述了。

又梁羽生对于吸收借鉴一些想法并不如诸葛青云那般“独沽一味”,并可以发挥的很好。比如《七剑下天山》之借鉴了《牛虻》,《还剑奇情录》之于《雷雨》,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坐实的例子,不必多说,小子尚有猜测,《散花女侠》中于承珠对爱情的迷惘或是借鉴了《荒江女侠》呢?

《荒江女侠》是旧武侠小说作家顾明道的作品,开创了男女双侠闯江湖的样式,又因顾明道先生本是写言情小说的出身,对于男女情爱描写上也是较好的。在这部作品中,有一段写男女书主岳剑秋与方玉琴行侠时,救下一个书生名唤曾毓璘的,毓璘见玉琴巾帼英风,不免一见钟情,在玉琴受伤生病在曾家修养时,毓璘是颇为尽心,玉琴心中也多少有了些好感,因而在后来毓璘直面表露爱意时,心中是颇为做了一番斗争比较。原书如是写道:



“和煦的阳光映上明窗,庭中桐树,鸟声绵恋,好似欢迎着明媚的春光。玉琴醒在床上,对着帐顶,只是痴痴地出神。暗想毓璘如此爱恋于她,情意可感,以毓璘这样人品,可无间然。不过自己的宗旨却不是如此,想起剑秋师兄在朝家庄邂逅之后,从此伴着我奔走南北,跋涉关山,一同复得大仇,以慰亡父在天之灵。他的性情虽然没有毓璘那样温柔,他的人品虽然没有毓璘那样的潇洒,可是侠骨豪情,和我很是志同道合。这期间,他虽没有什么爱情的表示,然而件件事上觉得他很体贴我的,恐怕他的希望也是在我的身上,况且我闻师傅和云三娘等的口吻,他们的意思也欲我们联就一段姻缘。实在我不嫁人也就罢了,否则岳剑秋便是第一个匹配。”



在《散花女侠》中,于承珠与铁镜心、叶成林的组合和方玉琴与曾毓璘、岳剑秋的组合是颇为有些相似的,不过在《荒江女侠》中,方玉琴这少女的迷惘不过在一段情节之后便完结了,是不如《散花女侠》中写于承珠的心理那样细致。至于或许还有在武侠小说中比《荒江女侠》更早的出现的,唯因小子阅读不广,只得按下不提。

总而论之,仅以对中国传统小说的继承运用,以及对于其他知识的融合上而言,梁羽生无疑是更胜一筹的,并且在作品中的想法创造上并不弱于诸葛青云,比如:《大唐游侠传》写游侠,写爱国豪情;《冰川天女传》中的攀登珠峰,也足令人眼前一亮。

而梁羽生虽然拥有着独特的好处,却非是尽善尽美的。所以小子将梁羽生小说比作炖汤,并非没有来由的。炖汤时自开始的准备过后,便是漫长的等待,直到结尾处的完成。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作品也是如此,在经过了开篇的引人之后,多少便显得有些平淡,这在于很好的作品中也是存在的弊病。

又因梁羽生所创作的作品,关联性较强,在创作时间上却存在着冲突,因此在于许多细节上都难以自圆其说,比如《还剑奇情录》与《萍踪侠影录》中陈玄机、萧韵兰、上官天野的关系,《联剑风云录》与《白发魔女传》中叙述霍天都、凌云凤分手的缘由等等。并且梁羽生的作品中,一些配角人物姓名不换,便觉有些时空错乱之感。至于一个人的扇子或判官笔被削断之后还可以保持战斗的水平,这类的小弊病,也不必多所赘述了。按下不提,再来略为叙谈二位先生的文字。

梁羽生与诸葛青云的文笔都是有着一定的水平的。梁羽生的文字旧中有新,文白夹杂,现代的白话文是多数,加之自作诗词,又添典雅,却胜于不失自然,有一种协调的平衡存在。关于自作诗词,联句的出现是否是“掉书袋”的卖弄,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诸葛青云的文字同样是文白夹杂,却是较“文”的语言为多数,辞藻华丽,胜于典雅,有时却失之晦涩,与吴梦窗的结果颇为一致。且因此种风格占据多数,便连人物对话亦是较旧,是以或有看官讥讽为“老电影般的拿腔作调”,这是看法的不同,此处并不多说,按下不表。

以上小子妄谈一番,是在形式与内容上做个大略的比较,在于内容中的不同尚有些许想法。梁羽生在谈论武侠小说时曾认为是“宁可无武,不可无侠”,小子很是认同,于是私心便将“武”之一字的比较省去,只再谈说一些对于二位先生笔下的人物、侠义等的比较便了。

在人物的描写上,梁羽生与诸葛青云的相同处在于都不擅于刻画反派角色,至于书主、配角、女性角色、情感的描写上,都是不同的。

梁羽生笔下不乏一些“名士型”的书主,他们是有着很好的品德的,秉持着中国式的侠义精神的,有着很好的中国传统文化知识水平和一定的智谋头脑的,兼有“被发佯狂”的名士风格,并有着很好的武功的,综合而所形成的一种拥有区别于一般意义上“文武双全”的独特气质的人物。并非此类的比如《塞外奇侠传》中的杨云聪,《七剑下天山》中的凌未风也都写的很好,并非是独沽一味的。

且梁羽生笔下的书主,大致还是按照人物所在的时代思想来写的,比如《大唐游侠传》中的段珪璋不肯受邀助拳,帮助妻子的母家对抗王家,如今看来,自是很不近人情的,而段珪璋之妻窦氏因古代妇女遵从的“三从四德”连说话都没有,也是现代人不能够接受理解的。

诸葛青云笔下的书主,则更多是趋近于“儒侠”,并与“儒侠”有着一定距离的才子形象。此类书主具备了很好的相貌气质,有着很好的修养和侠义精神。或由于道德观念影响,显得迂腐,或也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的豪迈,甚至也有些“名士”的气质。不过这一切多近属表面现象,很少有比较成功的形象出现。他们往往在开篇或剧情进展的前段部分有所表现,此后则如前文所说被湮没于情节之中了,单纯的成为一个情节的推动者,再显示不出甚么“才子”或“儒侠”的味道了。且并未对人物情感性格留下多少笔墨,是以并不讨喜。

在配角形象上,梁羽生在一些配角人物上沿袭了中国传统小说的类型化,脸谱式的方法。诸如书中出现的一些山寨寨主,江湖游侠和前辈高人等。他们在同一类型人物的比较中,是固化的,然而混合于一部故事之中,却又能各自分辨得明。在衬托主要人物,推进情节进展的过程中,未必显不出好处,这一点在诸葛青云的笔下也是具备的。不过持平而论,二位先生在写配角上的掌握都并非是很好的。

比较旧的写人物的方法,是通过人物的形象,语言和行动来体现人物的不同,而很少用直接心理描写。在这种情形之下,对于人物的形象、语言和行动上,书写的便都会详细一些,通过细微处体现人物的性格。梁羽生与诸葛青云在“细”之一字上做的不够好,比如梁羽生在《大唐游侠传》中写段珪璋在长安酒楼见到李白等人时,写李白的神态是很好的,至于其他如崔宗之,贺知章都嫌太过大略。虽是通篇要写游侠豪风,多描绘一些却也不影响大局;甚至《七剑下天山》中的武琼瑶亦如是焉。诸葛青云的笔下的配角,在人物的形象和行动上虽有时能够区分,却因人物对话难以区别,也不见佳妙。

按下正派人物不表,再说反派。梁羽生与诸葛青云的笔下“反”派阵营可大致分为“死心塌地”与“幡然悔悟”两类。或无恶不作,心狠歹毒,或是未曾明心见性的“性本善”人物,还有机会顿悟的。在“死心塌地”一类的反派上,二位先生的描写是都有些脸谱化的,像是梁羽生笔下写乔北溟、年羹尧,诸葛先生笔下写万相先生那般形象突出的反派是着实不多见的。不过在于女性“反”派上,梁羽生要写的更好些,比如《白发魔女传》中的红花鬼母,《龙凤宝钗缘》中的史朝英等,都是很好的。相形之下,诸葛青云对于女性的“反”派角色除了欲求不满,走下乘道家采补的邪路,几乎没有甚么值得称道的。

于“幡然悔悟”一类上,诸葛青云写的较差,比如《一剑光寒十四州》中,作者写了一个过去很坏的人物,叫做“千毒人魔西门豹”,后由于一些原因使他幡然悔悟,终成一代武林佳话云。前文曾说过这个人物写的蛮好,不过关于人物的性格转换上,则属过于懒惰,难以令人信服。《铁剑朱痕》中“丹心剑客”竟只凭着一番演讲,便令许多魔头幡然悔悟,则更是难以置信了。这一点上,梁羽生笔下所写“幡然悔悟”相对是较好的,比如《散花女侠》中的毕擎天,《白发魔女传》中的慕容冲等等。

至于女性角色,梁羽生笔下的女性角色是在于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作品中一抹亮丽的风景,既有着温柔善良的女性角色,天真的少女角色,也有着不拘礼法的魔女式的角色,更重要的是,梁羽生笔下的将女性形象独立起来,这是许多武侠小说作家所不具备的。

对照来看,诸葛青云笔下的女性形象,写一些少女形象并不好,基本上都会具备痴情与好吃飞醋两种特征,再无甚出奇。相反去写一些比较有英气的女性角色是比较成功的,比如《霹雳蔷薇》中的“仲孙飞琼”,《北令南幡》中的“虞心影”,都是写的比较好的。

因此这些比较有英气的女性角色做书主的作品中,写爱情写的也比较好,相反显得比较温柔的女性角色做书主的作品中,写的爱情就不为许多看官接受,大约是好吃飞醋的女性形象并不讨喜?不过持平来看,也确实不如前者写的好。而梁羽生笔下写爱情的好处,已经有很多文字去评论过了,限于篇幅,也不再去写一些写爱情很好的例子,小子私心以为是悲剧结尾的作品比大团圆结尾的作品写的好。“拉郎配”、“让情”的弊病亦不多说了,无非是有缘由或无缘由的,有缘由的尚可接受,比如《联剑风云录》中龙剑虹因为将仅有的一粒完整解药没有给心爱的人,心生自责愧疚,就是个例子,没有缘由的就显得有些生硬刻意了。

既是谈到了爱情,便无可避免的要谈情欲。中国人骨子里受到的传统影响,对于性是十分保守态度的,因此在于小说作品中看到有描写性,先是脸红,继而便要骂“变态”、“无耻”了。其实性是十分美好的,在于人,没有性,就没有新的生命的出现。而与此同时,性又应是十分奇妙的事,它所产生的欲望与快感,将会对人的心理产生影响。一个故事中,写一个女性在婚外与另一个男性沉迷于欲望的快感无法自拔,而这个女性却又是十分讨厌这个男性的,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关系。许多人会批评说“怎么会有这种无耻的关系?”“没有爱情怎么会有性的快感?”这其实都是沉浸于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而无法对现实接受的态度,像《水浒传》中的潘金莲的出轨,并非是仅仅存在于小说中的,在现实生活中,性生活的不和谐,使夫妻间的爱情破裂的情况并不在少数。

闲话按下不表,且说回二位先生笔下有关情欲的描写。在这一方面,诸葛青云笔下写的性,更多时并不美好,而是将性描绘成了邪恶的象征。落笔处并不保守,且看《紫电青霜》中的一段描写:



这六个妙龄女尼,个个粉妆玉琢,美貌非常。再一载歌载舞,越发显出一身柔肌媚骨,玉映珠辉。星眸流转之间,和以靡荡之音,端的声容并妙,冶荡无伦,确足勾人心魄。龙门医隐与玄衣龙女,一个是功行卓绝,定力极坚;一个心地纯洁空灵,纤尘不染,均是一样宝相庄严,含笑而视。女尼们一番舞罢,见人家丝毫无动于衷,突然一齐曼声长吟,个个手摘花叶衣裙,随抛随接,霎时飞起一室花雨。

六人通体一丝不挂,粉弯雪股,玉乳酥胸,全部裎露。在花雨缤纷之中,忽而又手据地。倒立旋转,玉户微张,元珠外现,开翕之间,备诸妙相。忽而反身起立,轻盈曼舞,玉腿齐飞,在花光掩映之中,渥丹隐现。舞到妙处,全身上下,一齐颤动,口中更是曼声艳歌,杂以骚媚人骨的呻吟。淫情荡意,笔所难宣,委实撩人情致。



显而易见,这样的描写是为了衬托正派豪侠的“定力坚定”,不过这种文字也足令人脸红心跳了,虽未直接写明,女性的生殖器官却是写了个通透,不可谓不大胆。在偏晚期的《阴阳谷》(1979)中则更是开放,不过由于情节不佳,又有人代笔,表现差强人意罢了。而之于男女书主的性,所写却不如写反派那般“详细”,几近一笔带过了。

至于梁羽生笔下,则不如诸葛青云那般开放,相对而言,保守的紧。一句“获得了生命中的大和谐”便概括了去,也遭到了诸多看官的讥讽。其实细细想来,生命中的大和谐并无甚么错误,一对恋人之间的性,与沉迷于快感欲望的性是不同的,它是精神与肉体共同的结合,自然是一番大和谐。将小子这番牵强辩解除却,环境因素也是重要的影响。梁羽生在接受采访时曾谈到这个问题:



“(左派)主流影响绝对有,大家的主流啊,不过我的也不可能,反正他说不能停(武侠小说)。那举例来讲,比方讲像韦小宝那样有七八个(女角),你知道吧,那我不可能的嘛!所以我的小说里面,常常有的时候一对男女啊,很恋爱的,晚上两个人相对,谈话谈到天明也有,那个是始终不羁一乱的,那绝不可能。那已经是可能,已经是走钢丝了。”



许多看官因为不了解情形,便胡乱讥讽,多半有些起哄的意味,殊不足取。

谈罢人物,再说侠义方面。梁羽生与诸葛青云笔下的人物虽同样是正邪分明,在侠义的体现与理解上却是不同的。梁羽生在小说作品中,多是通过人物的行动证明,而不是倚靠人物对话来描写人物的侠义,以为“侠”就是“正义的行为”,并认为“对大多数人有利的行为就是正义的行为”,这种以“侠”胜“武”的观点的正式提出,是以往没有的。虽然在大的方向上,还是“国事为重,家事为轻”,却并非一定是在写“国事”这一点上才能体现出侠义,侠气在于梁羽生笔下的正派人物中是广泛存在的,许多不会武功的人,也是有侠气的。

而诸葛青云的小说作品中恰恰相反,多是通过人物的说话来体现侠义,多少觉得有些说教气味,不过许多旧的小说也是这般写的,却也不必过于贬低。诸葛青云笔下有些历史背景陪衬的作品,因此也有为国为民的侠气的体现,而在大方向上,还是以正克邪为主的,总体上充斥着反对争名逐利,欲求超然物外的思想,比如作品中的许多武林高手,都是隐居避世,不过为正派寻到时提供一些法宝、秘笈罢了,与梁羽生笔下正派人物对“侠”的强烈责任感是不相同的。

至此关于二位先生的作品的比较,便暂告一个段落了,最后还想略为叙谈的是创作态度的不同。梁羽生在武侠小说的写作生涯中,是不曾倩人代笔的,虽未必对于武侠小说的创作拥有强烈的热情,在创作态度上却是许多武侠小说作家无法比拟的。诸葛青云的创作态度无疑并不够好,也是最令小子觉得可惜的。

诸葛青云是有诗才的,他与历史小说家高阳是好朋友,高阳先生在写《高阳说诗》一书时常有与诸葛青云商议,可就是这样,诸葛青云却并没有很好的将这份才华运用于作品之中。或许诸葛青云在创作初期,是真的有着热情的,在《玉女黄衫》中写对诗的游戏也很有趣,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热情怕是渐渐的减弱了。诸葛青云在接受采访时曾被问到“最得意的作品是什么?”诸葛青云回答说:“唯《一剑光寒十四州》、《夺魂旗》、《书剑春秋》、《江湖夜雨十年灯》、《霹雳蔷薇》等书,写来稍觉惬意而已。”所提到的皆是很早期的作品。而在《书剑春秋》的结尾处,诸葛青云题道:


“无字天书书成,是非善恶有权衡。英雄儿女各铮铮。

  费心思收旧笔,绞干脑汁写新声。文人毕竟可怜生。”


或许这是诸葛青云对于古人的结尾的模仿,或许是真的心声。而在现实中,约在一九七零年左右,诸葛青云也去做了生意,不过没有很成功,再度重拾“旧笔”,却难写出“新声”了,怎不令人嗟叹唏嘘!到如今诸葛青云的作品已是乏人问津,徒留梁羽生作品在挂名进入台湾时诸葛青云的题字,冥冥中造就一番“武林佳话”罢了!

小子此回叙谈,涂鸦只是取其大略,并不详细,限于水平,也只得期方家再作“新声”便了。落笔之时,有关诸葛青云先生的事迹“窃取”了忘年交诸葛慕云大兄的研究成果,注明在此,一同感谢前人的诸多研究成果。写至此处,笔秃墨干,权且做个结束,无非是喜好二位先生的作品的小子,一番私心罢了!




                                                              2013年3月初稿。

2015年6月修改第一稿。

2016年9月修改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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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0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偶像这篇文我真是超级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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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0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顶就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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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0 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梁老说他看过《荒江女侠》但记不清楚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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