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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记趣

 

 

 

  1、悉尼桂林山水观

  澳洲的香港移民甚多,但香港人对它的“了解”程度甚浅。我是因为“老来从子”,在一九八七年秋季移民澳洲的。记得当时曾在报上看到某教授写的一首《咏移民潮》的诗,涉及澳洲的一句是:“袋鼠荒原亦可亲。”似乎移民澳洲的人都是饥不择食,无可奈何,才自我充军到蛮荒之地去的。我虽然不是“自我充军”,但总之是要到“蛮荒之地”去了,因此也就不免有点心惊。来了澳洲七年,发现澳洲不但是个吸收移民的国家,也是一个吸引游客的国家(从移民局每年发表的统计数字可知)。澳洲的确是地广人稀,在七百四十万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中国的四分之三)的土地上,只有一千六百万人口,但却绝非穷山恶水。
 

  一篇文章要想“细说澳洲”是不可能的,就只谈我的居留地悉尼(Sydney),只谈悉尼的山水吧。悉尼市新华埠有一副碑坊联:“四海皆兄弟焉,何须论异族同族;五洲一乾坤耳,底事分他乡故乡。”这是“宏观”立论。若论“个人观感”,我也是“常把他乡作故乡”的,因为它们都有山水之美。我出生的地方(蒙山)距离有“山水甲天下”之称的桂林,大约是两个小时车程,我的少年时期是在桂林度过的,桂林可说是我的广义上的家乡,那我也不妨就把这两个地方的山水作一比较吧。当然山水之美是很难定出标准的,“骏马西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各有各的美感,根本无须强分甲乙。我的“比较”只能说是我个人观感。
 

  桂林的地理特点是“喀斯特”地形,中国地质学定名为“岩溶”。桂林风景,最著名的也就是它的奇岩怪洞。悉尼也有岩洞,虽因地形有别,不似桂林的星罗棋布,但若论像七星岩、芦笛岩那样“超一流”的大岩洞,桂林也只是这两个而已。悉尼的数量可就多得多了,不是一两个,而是共有九个之多,全部集中在悉尼市西面的蓝山(Blue ountian)。从市区往蓝山,行车约半个小时。登山前要跨过一条纳班河(Nepean iver)。纳班河流经山谷,清澈见底,好似桂林的灵剑江。最大的一个岩洞叫珍娜莲岩(Jenol anaves),用“复数”的Caves,是因为其洞中有洞之故,走马看花也要一个半小时。我没有具体的资料在手头,只凭感觉而言,恐怕也小不了多少。
 

  悉尼的超一流岩洞,不只是以“大”以“多”取胜,并且是各有特点的。珍娜莲的洞中之洞,形如圆屋顶的宫殿,人称为Temple feal(巴荷神殿)。殿中景观全以神话的物事命名。第三景“天使的翅膀’横空耸峙,色泽有如多彩璀璨的玉雕,给人的印象尤其深刻。丝带洞(Ribbon ave)中的钟乳石,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桂林山水,以山为主,著名的独秀峰就在它的市中心,旧日的“王城”内。悉尼的市区却是没有山的。
 

  多年前一位闻我有“封刀”之意的朋友,曾集龚(定庵)诗两句送我:“且莫空山听雨去,江湖侠骨恐无多。”定居悉尼后,我告诉他:“悉尼雨量很少,附近也没有空山,只能海上看云。看云的情调也不输于听雨。人到晚年,例应退休,想天上白云也不会笑我如此懒了。”当时我还未游过蓝山,但即使把蓝山也包括在“大悉尼”的范围之内,悉尼的风景也还是水色更胜山光。
 

  悉尼大桥附近这段海面是最佳的看云去处,这段海面水流稳定,波平如镜。沿岸景物,有著名的悉尼歌剧院和植物园。悉尼歌剧院像一幅抽象派的画,从远处的水面看过去,像是浮在海中帆船(也有人说是像贝壳)。沿岸一带是悉尼的高级住宅区,有许多颇具特色的建筑。
 

  诗人徐志摩有一个很特别的审美观:“数大便是美。”在他所举的例子中,其中有两个是:“泰山顶上的云海,巨万的云峰在晨光里静定看,是美;大海万倾的波浪,戴着各式的白帽,在日光里动荡,是美。”(见《志摩日记》。)我不尽同意他的见解,但在悉尼的海上看云,却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从桂林到阳朔这段江面人称“六十里画廊”,可观的景色似乎更多;但在悉尼海上看云,你才真正可以领略到“水色天光,一碧万顷”的美妙。
 

  其实水色山光都是大自然的艺术,只须悠然心会,大可以不必有酒,不必有诗,甚至也不一定要在乎山水之间。
 

 

  2、谈天气 怀大理

  朋友看了我几篇谈旅游的文字,和我天南地北的谈起各地气候,问我最喜欢哪个地方。
 

  香港天气不能算坏,但距离理想还远。最理想的是冬暖夏凉,不太寒,不太热,但又有四季之分,而这个地方又是山明水秀的风景绝佳之地。
 

  那么“杏花春雨江南”的西湖所在地杭州如何?“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风景世界驰名,那是没说的了。江南的春天,不知多少诗人曾加以吟咏,“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我曾在不同的季节三到杭州,杭州的春天也的确是醉人如酒的春天。但我却嫌杭州的夏天,西湖在阳光之下蒸发,“暑气”未免浓了一些。
 

  “桂林山水甲天下”,尽管杜甫曾有“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桂林”的诗句,以我曾在桂林住过三年的经验,我还是不喜欢桂林的天气。山都是石山,奇丽是奇丽了,但夏天晚上,散发的热气可是相当令人难受,冬天也冷了一些。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它怎么冷也总是地属南国,冷不到哪儿去的。我这是与其他气候理想的地方比较而言的。
 

  昆明四季如春,气候之好,天下知名。在昆明你真可以领略到“霑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妙处。我们那年在昆明游玩,从没用过雨伞,顶多披上雨褛,有时碰上毛毛雨,转眼就过,“欲湿”的衣裳,转眼也就干了。
 

  但昆明的天气虽好,我却还是更喜欢大理。
 

  大理的气候,平均来说,要比昆明稍为冷一点,我们那年是春游大理,清晨午夜感到少许“春寒料峭”的滋味。但正由于它较昆明稍冷,人也似乎觉得更清爽,不必走到郊外,你都可以在空气中嗅到泥土的气息,甚至花草的芳香。
 

  夏天我虽然没在大理住过,但我曾读过描写大理气候的竹枝词,夏天的那一首是这样写的:
 

  五月滇南烟景别,清凉国里无烦热。双鹤桥边人卖雪,冰碗啜,调梅点蜜和琼屑。
 

  气候之好,可想而知。大理有“苍山雪”,我相信这竹枝词所写的。我问过在大理住过多年的人,他们也证实这是真的。大理是亚热带上的高原,气候与昆明同一类型,冬天不会太冷,那是无须亲身体验的了。
 

  大理的春天,那才真叫美呢!不要说人,连蝴蝶也特别喜欢大理。大理有个蝴蝶泉,岸边有棵树,似榆树而非榆树,我问当地人,他们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树。每年阴历四月初开花,花状如蝶,花开后,就有许多蝴蝶飞来了。尤其在四月十六那天,千千万万蝴蝶齐集,在树上结成一串一串,下垂到水面。这是大理一个奇景。可惜我们那年来早了一个多月,蝴蝶是看见的,却没碰上这样结串下垂的奇景。
 

  大理的“风花雪月”知者谈者均多,就不必我来说了。我只想说说我对中国三个著名风景区的观感,西湖似“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华贵少妇,昆明似“荆钗裙布惹人怜”的蓬门碧玉,而大理则是“粗头乱服亦倾城”的天真未凿的山野姑娘。她的美纯出自然,没半点儿造作。
 

 

  3、雁山红豆之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相思,每到春来,我则不禁相思红豆了。
 

  南国红豆,最出名的当是桂林雁山之麓,西林公园中那一株了。西林公园是一座真山真水的公园,山水都是原来所有,不像别的公园是以假山和人工湖来布置的。园中有一座相思山,山脚就是那株著名的相思树,高约三丈,大可合围,枝叶茂密。据说是每三年才开花结实一次,花如乳白,大似茉莉,远远望去,就如一树堆银。红豆树的花雅淡清幽,不带一丝俗气。但红豆子则恰恰和花的颜色相反,是赭红色光泽如宝玉的。花和实都是赏玩的佳晶,在别种树上,恐怕是很少见的。
 

  西林公园,原名“雁山别墅”,第一位主人是清代曾做过贵州提督的唐子实。此人罢官之后,鱼肉乡里,但却附庸风雅,别墅中许多建筑的命名,是从《红楼梦》所写的大观园中照搬过来的,如稻香村、潇湘馆等等。及至清末,他的后人家道已经衰落,岑春煊正以护驾有功,大红大紫(八国联军之乱,西太后与光绪皇帝逃往西安,岑春煊率兵“勤王”,自此得西太后重用),回乡建筑别墅,强迫唐家后人卖了给他。岑春煊西林县人,其后西林公园的名称就是这样来的。
 

  抗战时期,西林公园是广西大学校址。那时我在桂林读中学,因为有几位朋友在西大读书,所以我常常去玩。有一年暑假,我还在雁山租过一间房子,消磨了两个月的假期。山下是一片大草坪,战时那里开了几间茶馆,月明之夜,几位少年俦侣,就在草坪上品茗清谈,吃桂林特产的“无渣马蹄”(即荸荠),看草上流萤,天边明月,意气风发,议论纵横,少年情事,至今未能忘怀。
 

  西林公园除了红豆之外,桂花之多之美,也是值得赞赏的。每到秋天桂花盛开的时候,整座园林都似浸在桂花的芬馨中,沁人肺腑。除了桂花之外,园中还有在梅花围拥中的“梅调亭”,和湖边遍栽桃李的“碧云湖”等等名胜名花。尤其是碧云湖,花时落英缤纷,一片片铺满湖边小径,湖中泛舟或湖滨散步,都是绝佳去处。
 

  雁山离桂林不过六十华里,许多游桂林的人都把它忽略了,这实在是可惜的事。但我前几年的桂林之行,却也因来去匆匆,没有到雁山再赏红豆,这则是更遗憾了。
 

 

  4、小国寡民之乐

  《论语》记载有一个孔子叫几个得意门生各言己志的故事。子路说:“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处在几个大国的包围当中,既要防备外敌侵犯,国内又有连年灾荒。这样一个国家,假如让我去治理的话,只要三年光景,便可以让人人有勇气,而且懂得和列强抗争的办法。”(大意)
 

  孔子微微一笑,问另外一个门生道:“冉求,你怎么样?”冉求说:“一个纵横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国,让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丰衣足食。至于修明礼乐,那只有等待贤人君子来了。”
 

  跟着问公西赤,他的志愿是当“傧相”(与本文所要说的无关,不引述了)。
 

  最后问到曾点,那时曾点正在弹瑟,一听孔子问他:“点,尔何如?”他把手中的瑟放下,站起来说道:“我的志愿跟他们三位不同。我只想在暮春三月,春天的衣服做好了,我就穿着轻暖的春装,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在沂水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歌,一路走着回来。”
 

  孔子听了,赞叹道:“我与点也!”意即:“我的想法和曾点一样。”
 

  子路和冉求是想从政的,曾点则是“逍遥派”。我无意评论他们的志愿,只谈谈我的感想。
 

  子路和冉求的志愿都说明了一个事实,治理人口少的国家容易做出成绩,所以他们都有把握在三年光景便可见效,让人人可以丰衣足食。但假如是一个人口以亿计的大国,要想在三年内“大收成效”,恐怕就很难了。
 

  曾点的志愿虽说和他们不同,但也必须丰衣足食,才能做“逍遥派”。只要政治上了轨道,人口少的小国人民,也总要比人口多的大国人民,可以享受更多的幸福。
 

  去年欧游,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国寡民之乐”。
 

  从瑞士往奥国的途中,有一个小国叫做列支登士顿(Liechtenstein),全国只有三万人口,警察七名,警犬一条,没有军队。我们曾在他的首都华都兹(Vaduz)食午饭,所谓首都不过几条街道,恐怕还没有香港湾仔区这么大,但每户人家,每间商店,门前都有花圃,踏进他们的首都,就好像置身在花园中一样。碰见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面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这个国家主要的收入,一是做游客的生意,一是发行邮票,每天平均只要做一千几百过境游客的生意,收入已很可观了。
 

  他们的邮票也是很有名的,据说他们珍藏有一批名画,以名画作图案的邮票是很有价值的。另外他们的牙科医疗器械在欧洲也颇著名,按人口比例来说,这方面的产量是居欧洲第一位的。一个只有三万人口的国家,有这几项收入,当然是不难做到丰衣足食了。
 

  或者你会说列支登士顿只是一个十分特殊的例子,那么我再说瑞士的。瑞士面积大约是四万平方公里,人口不到一千万。但这个小国的人民,生活水平之高,却是远在英、法、意等大国之上的。有人说出生在瑞士,就等于“上天”注定你要享福一生。
 

  瑞士的银行业、钟表制造业和旅游事业的发达冠于欧洲,人民长期生活在和平安定的环境之中,根本无须为衣食担忧,人民的享受,甚至已经超过丰衣足食的程度了。我们在硫森(Lucerne)住两晚,在日内瓦住一晚,没见过一个衣裳褴褛的人,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也都是彬彬有礼,显得甚有教养。衣食足才能修明礼乐,冉求那个进一步的要求也是有物质基础的,从瑞士可以得到例证。硫森是欧洲的度假胜地,风景比日内瓦更美。
 

  瑞士的例子或许也还是有点特殊(它是永久中立国),但又如比利时、荷兰等小国,平均来说,人民的生活也都是比大国的人民幸福得多的。小国寡民之乐,的确不是人口众多的国家容易做得到的。
 

  欧游所见,我不能不佩服马寅初的先见之明,远在五十年代,他已经指出,中国必须提倡节育了。当时中国还只有六亿人口,如果听他的话办事,国民经济的复兴将会迅速得多。有个“权威理论家”(康生)却对北大学生公开骂他“马克思姓马,马尔萨斯姓马,你们的校长也姓马,只不知是姓哪一家的马?我看还是马尔萨斯的马吧”?结果罢了他的北大校长职务,他的提倡节育更被打成“反动理论”,中国的人口,也从六亿多些增加到现在的十亿了。“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斯之谓欤?虽然中国还未弄到“丧邦”的程度,但增加了四亿人口,这给国家增添的困难,亦已是“够瞧”的了。
 

 

  5、在朴次茅斯食海鲜

  长长的海滩,比香港的浅水湾长得多,海滩上,一张张帆布椅排成长龙,躺在椅上晒太阳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则在海滩嬉戏,但下水的却寥寥可数。因为在八月的朴次茅斯,天气已是有如香港的初冬了。
 

  “今天天气哈哈哈”,但在朴次茅斯,这可不能算是一句无聊的套语。她在英国,本来就以气候宜人见称,每到冬天,往往有许多人前来避寒,而在七八九这三个月,尤其是一年中气候最好的季节。那些躺在帆布椅上晒太阳的老太太,对我们这些陌生脸孔的东方游客,也会满面笑容,对我们说声Sunny day(直译是有阳光的日子,在英国有阳光的日子即是好日子了)。这令我想起“阳光与海滩,个个都有份”的“香港歌词”,而对我这个来自香港的人来说,对这种像是初冬的天气,也是觉得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
 

  不知是否天气和水土的关系,朴次茅斯到处都是玫瑰花,家家户户门前都种有玫瑰花,开得又多又大,红艳照人。但听说若是移植别处,却是开不出那么大朵的玫瑰花的。在朴次茅斯住了三个星期,赏花就是我们日常的节目之一。
 

  但最吸引我们的还是她的海鲜,又好吃,又便宜。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南湾(地名South sea本应译为“南海”,但恐生误会,故意译为“南湾”)港口的鱼市场买海鲜,四只海碗般的大蟹,外加两条“挞沙”鱼,总共不过一个半英磅(约合港币十八元),已足够九个人大快朵颐了。九个人中,有六个还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当地盛产的龙虾,也便宜得很,一磅重的龙虾,售价约两英磅。一只两磅重的大龙虾,约合港币五十元还不到。
 

  海鲜便宜,当然因为它是海港的关系。就全世界范围来说,朴次茅斯也是一个非常著名的海港,从一四九五年开始建成第一个船坞算起,至今已有将近五百年的历史了。其后,她更变成英国最著名的军港,两次世界大战,英国的海军总部就是设在朴次茅斯的。她的南湾海旁大道,不知有多少公里,步行大约要两小时。南湾尽头,有一堡垒,有古炮陈列。据说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的战舰就是从这里开出去的,陈列的古炮就是当年的大炮。在南湾,有纪念英国历史上若干个对外重大战役阵亡将士的纪念碑,鸦片战争也包括在内。不过,这也是属于“俱往矣”的“历史”了。随着大英帝国的没落,中英之间的新友谊也早已在新的基础上建立起来了。就我在朴次茅斯住的这段时间来说,我倒是觉得她的“人情味”比英国别的地方更浓的。
 

  不过还有值得一谈的历史,在朴次茅斯,有一艘全世界船龄最长的军舰──“胜利”号(Hms Victory),它是英国人引以为荣的名舰,是大不列巅帝国黄金时代海上霸权的标志。旅游册子是这样介绍这艘名舰的:The best-known and best-loved ship in Britain is Hms Victory.She is also the longest-serving ship in the world.意译为“胜利号军舰是在英国知名度最高和最得人爱的一条船,也是在全世界服役年龄最长的船”。英国人对它的感情之深,于兹可见。它在一七六五年建成下水,在十八世纪后期英法之战中,曾经充当英国海军名将纳尔逊(Nelson)的旗舰。当时拿破仑称雄欧陆,已威协到英国的生存。一八零五年,纳尔逊驾“胜利”号旗舰从朴次茅斯出发,在西班牙海岸附近的特拉法加(Trafalgar)海面,打败了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这才挽回国运,令得大英帝国能够继续保持海上的霸权。但纳尔逊却也在那次战役中牺牲了。
 

  “胜利”号现在还是属于英国海军总部编制的舰只,不过,它早已不作战舰使用了,目前它是供给游客观光的“名舰”,是到朴城旅游的主要节目之一。在停泊这艘“名舰”的附近岸上,还建有纳尔逊展览馆。
 

  说来有趣,这艘名舰不过三千五百吨,有“土炮”一百零四门,当时船上官兵共八百五十人。但不要忘记,当时是一八零五年,距今一百七十五年,在当时这已经是第一流的战舰了。
 

  更有趣的是展览馆中的陈列品,最多的是纳尔逊情妇汉密尔顿夫人(Lady Hamilton)的情书、画像和遗物,但正牌纳尔逊夫人的照片却一张都找不到。有同游的太太说,英国人是怎样搞的,竟然让姘头压倒了元配!我倒觉得这是英国人实事求是的作风,对威尔逊一生影响最大的女人,毕竟是汉密尔顿夫人而不是他的“元配”。记得四十年代有一部电影(港译《战魂鹃血》),就是写他们恋爱故事的。汉密尔顿夫人的丈夫是当时英国驻意大利的公使,她和纳尔逊有私情在先,和丈夫离婚在后,她和纳尔逊生有一个女儿,但终其一生,只是“外室”地位。
 

                               (一九八零年九月)
 

 

  6、“买嘢”和“睇嘢”

  往外地旅游的人,大概可分为两派:买嘢派和睇嘢派。
 

  当然这样的二分法,并不是说“买嘢”的就不“睇嘢”,“睇嘢”的就不“买嘢”,而是以哪一方面为主的意思。有的人是宁愿逛百货商场而放弃游览名胜风景的。
 

  假如是单独旅游的话,当然可以随自己的意思,自由支配“买嘢”和“睇嘢”的时间,但假如是参加旅行团的话,这两者就经常会发生“矛盾”了。
 

  去年我曾参加一个旅行团到欧洲旅行,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趣事”。
 

  到巴黎的第二天,我们在游了艾菲尔铁塔、圣母院、凯旋门、协和广场、香榭丽舍大道之后,跟着的节目是参观罗浮宫,时间大概已经是下午三时了。
 

  罗浮宫是法国的艺术宝库,其中名画之多,在世界范围来说,也是有数的。我对罗浮宫是向往已久的了,心里在想:还有三个小时时间(旅程安排下午六时要回到旅馆),虽然恐怕仍是难免有跑马看花之感,也总可以一饱眼福了。那知心念未已,领队(Tourist guide,随团照料团友和安排旅程的旅行社人员,虽然兼任导游,但又不是纯粹的导游。到了某一个国家的某一个特别地方,如罗马的斗兽场、梵蒂岗,伦敦珍藏皇室珠宝的伦敦城堡等地,另外还要请当地的专业导游的,因此我只能姑名为领队)已在宣布:“请你们掌握好时间,给你们半小时,就要回到车上。过时不候!”
 

  包括我在内的“睇嘢派”当然大加抗议:“什么?参观罗浮宫只有半小时,怎么够?”
 

  “先生,我们的安排是照顾大多数人的,游了罗浮宫还有别的节目呢。”时间是早已限定的,领队拒绝“睇嘢派”的抗议,铁价不二。
 

  我们这一团,女士比先生多,太太们多数是“买嘢派”,但并未经过举手表决,究竟哪一派多,还是未知数。但领队是坚决站在“买嘢派”这一边的,再“嘈”下去,“睇嘢派”只有更加“蚀底”,只好乖乖从命了。
 

  哪知情况之“糟”更有甚于我们的估计,罗浮宫除了星期天不用买票外,其他日子必须买票才能进去。也不知是否那天的游客特别多,一看乖乖不得了,买票处的长龙直排到外面的走廊。
 

  好不容易,大概轮了二十分钟,我们这班“睇嘢派”才买到了票。事前有“好心人”指点,罗浮宫最出名的一幅画是《蒙娜丽莎的微笑》,这幅名画挂在三楼,他怕我们找不到,再加指点:“你看最多人挤在那一幅画下面的,一定就是蒙娜丽莎的微笑了。”
 

  于是我们以火箭式速度冲上三楼,挤在人丛中伸长颈看一看《蒙娜丽莎的微笑》,马上就要离开,回到车上,刚好是半小时。《蒙娜丽莎的微笑》究竟如何“神秘”,美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只好买一份复印品,回去再仔细欣赏了。
 

  下集续演,旅游车开到一间香水店门前,领队宣布:“这间香水店是巴黎最出名的香水店,你们可以在这里两个半小时,从容选择你们喜爱的香水!”
 

  我们早已知道所谓别的“节目”就是“买嘢”,但想不到的是在领队的心目中,香水店的“价值”竟然等于罗浮宫的五倍!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意大利的佛罗伦斯,佛罗伦斯是中世纪文艺复兴的胜地,同时又以产皮革著名。我们从威尼斯往罗马那天经过佛罗伦斯,在那里进午餐,别的什么也不参观,只参观了一间皮革厂,用了两小时。三天后我们从罗马往日内瓦,又经过佛罗伦斯,这次在那里住了一晚,有半天游览时间,结果又用了两个小时“参观”皮革厂,而且是和上次“参观”的同一间皮革厂。所谓“参观”当然又只是“买嘢”而已。我和几位“睇嘢派”朋友抽时间去参观该市的天主教堂,教堂有米盖兰基罗(Michelangelo)画的壁画,但要从侧边螺旋形的楼梯到教堂顶层才看得清楚天花板上的壁画,爬楼梯爬到气喘如牛,匆匆一瞥,又得赶上车了。
 

  或许我是“睇嘢”派吧,我总觉得旅游应该以“睇嘢”为主。折衷的办法是,每天留一些时间给“买嘢派”,如规定参观节目在下午五时以前结束,剩下来的时间,“买嘢派”可以请导游陪他们去买呀,以不侵占“睇嘢”的时间为原则,这样就不至于发生冲突了。
 

 

  7、长屋风情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亚洲象棋大赛在东马来西亚的名城古晋举行,我应邀前往参观,除了过足棋瘾之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见识了充满神秘感的“长屋风情”。
 

  节目是由亚洲棋赛筹委会安排的,棋赛结束的第二天,筹委会招待棋手们旅游成邦江,主要目的就是参观达雅人居住的长屋。结果不仅止于参观而已,我们是被安排作为一间长屋的客人的。主人用本民族的传统仪式招待我们,歌舞通宵。我随队前往,也分享了他们的友谊。
 

  未到长屋之前,我对达雅族的确是有着神秘感的。神秘感从何而来,因为我知道达雅族是砂捞越州一个著名的猎头族!(其实我的“所知”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
 

  猎头族,可不可怕?奇风异俗还在其次,只“猎头族”这三个字就充满神秘感了!
 

 

  但这个“猎头族”却是善良的民族,好客的民族,我见到的达雅人都是和蔼可亲的人。
 

  你或许不信,“猎头”和“善良”怎能连在一起?但我亲身的体验确是如此。
 

  原来达雅人之所以猎头,并不是由于他们生来嗜杀,而是因为他们过去迷信的风俗。他们对人头具有魔力的迷信,相信人头会带来好收成,会带给他们力量和兴旺。未婚少女择偶的标准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标准),就是看男子猎得人头的多寡,猎得越多,越受他们崇拜。因此,青年人习惯于把人头猎取回来装饰他们的屋子,不仅是为了装饰,也是为了向姑娘们证明他已经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
 

  这个陋习现在早已消灭了。经过当地政府的教育和法律制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猎头的事情就未听说发生过了。
 

  不过那天的长屋之游,还是充满刺激的。你且听我道来。
 

  那天早上十时,我们从古晋乘坐旅游车出发,下午二时到达成邦江。成邦江棋会招待午餐,会长许兴蒲先生向我们介绍了达雅人的风俗习惯,并郑重说明几个必须注意的禁忌(下面再谈)之后,我们继续旅程,晚上七时三十分左右到达长屋。
 

  天色已经入黑,有点小雨。忽听得锣鼓喧天,杂着几下乒乒乓乓的枪声,把我们吓了一跳。原来是达雅族的主人迎接我们来了。这几下枪声,是欢迎贵宾的仪式。
 

  他们打着大光灯,来给我们照路,先是一个欢迎仪式,男女排列两旁,穿的都是节日服装。男的戴着银制的装饰品和链子,女的穿着织有图案的衣服,戴着叫做“拉歪”的铜圈,或用藤线串起来的银环,有的还戴了珠颈链。气氛十分热闹。
 

  踏入长屋之前,各棋队的领队和古晋、成邦江棋会的负责人和他们的族长先来一个互相祝福的仪式,席地而坐,喃喃有辞,颇为有趣。可惜我一句都听不懂。
 

  仪式过后,我们方始受到邀请,一个个依次进入长屋。
 

  简单说一些什么是长屋吧。长屋是一座搭在柱子上的木头建筑物,由斫着梯级的木头梯走上去。这种木头梯是可以拉起的,只能容一人上落。一间长屋,有几个进口。长屋听来好像只是一间屋,其实是一排住屋。一“间”长屋,往往有几十户人家(我们参观的那间长屋有三十多户)。
 

  长屋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公共的长廊,叫做“鲁爱”,等于是客厅连接起来的大客厅(面积几乎占了长屋的一半)。那晚的舞会就在“鲁爱”举行。第二部分是排列两旁的各家房间,叫做“比勒”。第三部分是晒台,叫做“单珠”。长屋里还有一间小商店,有日用品和一些小饰物出卖,饰物主要是卖给游客的。
 

  进入长屋,立即就有人向你敬酒,而且一路走过,一路有人敬酒。这种特制米酒叫“都亚”,味甜而烈,呈乳浊状。
 

  在成邦江时,我们已经听到几种关于达雅人的禁忌,不喝主人的敬酒,就是禁忌之一。但不会喝酒的人怎么办?这倒是可以通融的,只须略一沾唇,就算是表达了敬意了。
 

  另一种是“敬烟”,他们的烟筒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竹管,叫“瑟鲁卜”,据说烟叶辛辣之极(我未试过),但“敬烟”比“敬酒”更“通融”,大概他们也知外人吸不惯,绝不勉强。但礼貌上他们有时会向你“敬烟”,你只须作个特定的手势,就算是还了礼。但那烟管你切不可弄坏,因为据说这种烟管是可以作为祭神用品的。
 

  达雅人的食物多用竹筒来装,一擘即开。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糕点,我尝了小半竹筒饭,滋味也还不错。那晚长廊上摆了几十堆食物,每一堆食物的两旁,主客相对而坐,主人殷勤劝客,我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能用手势交谈了。
 

  最大的禁忌是女性请你跳舞,不管老幼妍媸,她来请你,你就非跳不可,否则便是大不敬!据说以往有人拒绝跳舞,项上人头,就给猎了去。现在当然没有这种事情了。不过为了表示对主人的敬重,当然还是以奉陪为宜。那晚我也只是稍为跳跳,就和新加坡的棋友一面下棋,一面观舞了。主人也是很会体谅客人的,上了年纪或体型肥胖的客人,他们只在开始时邀请你,以后就随你高兴了。集体跳舞之前,先有一个仪式,由他们的族人来跳战舞“开路”。战舞倒是甚有奇趣,服饰是一块胸背皮甲,上面点缀着贝壳或犀鸟羽毛,中间开洞从头上套下去。舞者手持轻形木盾,两侧尖形,另一只手拿一把有护符的弯刀或标枪,一面跳一面大声吆喝。
 

  好,现在说到最刺激的事了。初进长屋之时我没留意,后来有位棋友拉我到屋子当中,叫我向梁上一看,哗,原来是七八个经过药水制炼的人头,挂在梁上!我没胆子欣赏,赶快走开。原来猎人头的陋俗虽已革除,但过去所猎取的人头,有些还是保留在长屋之中的。
 

  但猎头的陋俗毕竟是已成过去了,今天的达雅人正在逐渐向文明社会同化。和我跳过舞的两个达雅族少女,她们就是任职于古晋最高级的那间“假日酒店”的呢。
 

 

  8、还乡小记

  
 

  我是在离家四十二年之后,才第一次回乡的。途经梧州游白云山时曾口占一诗道:
 

  四十二年归故里,白云犹是汉时秋。
  历劫沧桑人事改,江山无恙我旧游。
 

  “白云犹是汉时秋”是前人诗句,胡汉民题广州白云山五层楼时亦曾用以入联。我回乡的第二天(八七年二月十六日),《南宁晚报》的两位记者崔注厚和陈设清晨来访(他们是前一天得知消息,乘特快夜车到桂林,深夜再换乘小汽车到蒙山采访的。其“拚搏”精神可和香港记者比美),问及我回乡的心情,我就把这首诗抄录给他们。
 

  其实我回乡的心情,万缕千丝,不知从何说起,这首诗只能勉强作个概括而已。记得在四十年前,我在广州读大学时,曾写了一首调寄《一萼红》的词寄给饶宗颐教授(他是在抗战期间避难蒙山,与我成为师生的),词道:
 

  梦深幽,渡关山千里,寻觅旧时游。树老荒塘,苔深苇曲,曾记心事悠悠。只而今飞鸿渐杳,算华年又过几清秋?珠海潮生,云山翠拥,尽恁凝眸。  回首殊乡作侣,几同消残漏,共读西楼。班固书成,相如赋就,闲招吟鹭盟鸥。问长卿归来何日,向龙山醉与白云浮。正是菊芳兰秀,天涯何苦淹留?
 

  时隔四十二年,如今看来,这首词亦可作为我的“自咏”,只不过已不仅是“华年”过了几个“清秋”,而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了。
 

  
 

  我的故乡广西蒙山县,旧称永安州,虽然是个山区小县,在历史上却颇有名。一八五一年一月,洪秀全金田起义,同年九月二十五日攻克永安州城,为太平军起义以来攻克的第一座城,定国号、改正朔、封诸王等等政治措施,都是在蒙山进行的(详见简又文《太平天国全史》第六章“驰驱八桂”的第一节“克永安州”)。
 

  简又文也是抗战期间避难蒙山的学者之一,当时我刚从桂林高中毕业,以战乱所阻,不能升学,归家自修,与他相遇,拜他为师。他的第一部有关太平天国史的著作《太平军广西首义史》就是在我家完成的。
 

  一来我是蒙山人,二来也由于师承关系,我对太平天国史是颇有兴趣的。太平天国在蒙山的遗址甚多,只可惜此次回乡,只住了三天,不能一一游览。我祖居所在地的文墟乡就是太平天国战史上一个有名的地方,清将乌兰泰率军“反攻”蒙山时就是屯兵于此的。饶宗颐避难蒙山时曾有《文墟早起》一诗道:
 

  支颐万念集萧晨,独立危桥数过人。
  一水将愁供浩荡,群山历劫自嶙峋。
  平时亲友谁相问,故国归期倘及春。
  生理懒从詹尹卜,荒村只是走踆踆。
 

  如今那座旧的文墟桥已是改建新桥,不过墟口的那棵可为太平天国战史作见证的老榕树还在。
 

  蒙山当局现正计划将太平天国的遗址开辟为旅游区。去年是太平军起义一百三十五周年纪念,太平天国史的研讨会在蒙山召开,除了国内的学者外还有海外的学者参加。学者中有一位就是蒙山人──广西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广西历史学会副会长钟文典。他在国内史学界,属于比较年轻的一代。不过所谓“年轻”,是和老一辈的名教授相对而言的,他今年亦已六十出头了。他的有关太平天国史的论文集,已在北京出版,获得颇高评价。我离开蒙山的前夕,恰巧他也从桂林回来,后来我到桂林,又得他陪伴同游,彼此有共同兴趣,谈今论古,令我获益良多。蒙山虽然在太平天国史占一个重要地位,但过去却从未有过专攻太平天国的学者,现在这个缺憾是弥补了。
 

  
 

  “阔别”四十二年,蒙山的面貌当然大大不同了。我离家时,除县城外,乡镇都还未有电灯,如今电力已是输送农村,普通农家都有电灯了。公路的修筑也很不错,以前我到外婆家要翻过一座山,走七十多里山路,清晨动身,入黑才到。现在,行车时间不过半小时。当然,若和发达国家的城市相比,那还是差得很远的,例如县城的电灯,也只能开到晚上十一时,自来水的供应也不足。“从纵的方面说,进步很大;从横的方面说,差距也很大。”这是我对蒙山建设的观感,我曾在蒙山县政府的座谈会上坦白说出来。
 

  蒙山的建设,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是蒙山县立中学,一是蒙山制药厂。
 

  先说蒙中,我在蒙中读书的时候,只有初级中学,学生百多人。现在则是兼有高级中学的“完全中学”了,学生更是增加十倍有多,有一千多了。图书馆的规模就甚可观,有图书十多万册。听负责人介绍说,蒙中的办学成绩在全国也有数的,中央电视台曾有一辑纪录片介绍。
 

  蒙山制药厂更是从无到有,而且颇具特色。它的产品中有若干种的主要成分是从野生植物“绞股蓝”中提炼的成药,对高胆固醇和老年慢性气管炎有显著疗效,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中。还有一种是对肝癌、肺癌、食道癌等等癌症有一定疗效的。据厂长李广荣君说明,目前在临床实验阶段中,已有了颇多疗效良好的病例,但要等待专家的验证之后,方能“正式推出”。
 

  
 

  这次回乡,恰值蒙山文笔塔重建竣工。文笔塔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七年(一七六二年),供奉“奎星”,故又名文奎楼。屹立于城郊鳌山之巅,踞山傍水,为蒙山第一名胜。光绪贡生温恩溥有题诗云:“鳌峰文笔倚云悬,景占蒙州第一传。百尺奎楼金碧露,余辉掩映夕阳天。”
 

  应邑人之请,我为蒙山文笔塔题一联一诗,均用嵌字体。联云:
 

  文光映日,到最高处开扩心胸,看乡邦又翻新页
  笔势凌云,是真才人自有眼界,望来者更胜前贤
 

  “是真才人自有眼界”是用陈兆庆题黄鹤楼一联(此联评介见拙著《古今名联谈趣》)的成句,不过命意却不同。我是因为旧日文笔塔的楹联多是从“奎星”(俗称“魁星”,古代天文学中二十八宿之一,亦称“奎宿”。在中国神话中是主管文章盛衰的神)着笔,不离功名利禄思想,故反其意而用之,意即有功名利禄思想者即非“真才人”也。
 

  诗云:
 

  蒙豁虑消天地广,山环水绕见雄奇。
  文人骚客登临处,笔健诗豪立志时。
 

  首句反用杜诗“忧来豁蒙蔽”之意,人之所以有忧虑,从内在因素说,多是由于事理未能通达,因“愚蒙”而起的“障”;从外在因素说,亦可能是受“蒙蔽”所起。不论内在因素或外在因素,“蒙豁”自能“虑消”也。
 

  文笔塔的命名由主管文事的“奎宿”而来,故“蒙豁”云云,亦含有提倡文教,使得民智大开,而令愚蒙顿豁之意。
 

  诗联都是即兴之作,不敢云工,聊志还乡的一段文字因缘而已。
 

                                (一九八七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