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侠天骄魔女

 

 

 

宋代风云之一

天山游龙
 

  《狂侠、天骄、魔女》应该是羽生先生中期的一部杰作,作品创作于1964至1968年,该部小说是羽生先生宋代系列之第一部,作为羽生先生中期一部著名的小说,本书还是具有较高的水平,但同时也带有羽生先生创作中期一些较明显的缺陷,如人物、情节、内容带有一些模式化、作为长篇巨著前工后拙,前半部很吸引人,后半部流于平淡等等,让人在欣赏本作中又不免带点遗憾。

  《狂侠》与《天龙》
 

  我个人也注意到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也是创作于同一时期,差不多是1963至1966年,两部小说创作于同一时期,又都是长篇武侠大作,选取的历史背景都是宋代。《天龙八部》选取的是北宋中后期,北宋所面临的契丹、西夏等异族威胁,笔端触及大宋、契丹、西夏、吐蕃、大理还有新兴的女真。《狂侠》一书选取的历史年代则动荡不安的南宋时期。积弱的南宋,灭亡的辽、夏,强弩之末的金国,方兴的蒙古,交织在这一动荡时期的历史舞台上。《天龙》中着重讴歌的第一主角还是萧峰,而《狂侠》的第一主角则是柳清瑶,从这也可以看出羽生先生笔下还是对女侠创作之有所偏爱,但是《狂侠》一书写得最好的还是足以有萧峰比美的武林天骄檀羽冲。两部小说都述写了那个历史时期中所发生一幕一幕悲欢离合的历史剧、武侠剧,在武侠小说创作中展现历史,也展示着作者对历史、对民族的理解、解读。

  狂侠·天骄·魔女
 

  檀羽冲,武林天骄,是一个继张丹枫之后又令读者心醉的主角。同样的洒脱不羁,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名士风流,檀羽冲比张丹枫更多了一丝身为金国贵族那份难以抉择,左右为难的处境。张丹枫虽身在蒙古,但他的内心深处自认烧成灰都是中国人,都是汉人,张丹枫的处境虽是艰难,但他内心深处少了一份抉择,少了一份不安,但求心之所安,努力前进。而檀羽冲出身金国贵族却是他永远洗不去的,虽然他渴望两国和平,但两国毕竟是世代相仇杀的敌国,他的每一个行为,帮助了一方势必伤害到另一方,而身处两方误解而不能自辩无疑是极度痛苦,更甚为内心的每一个抉择都让他为难。他虽反对完颜亮,但作为金国的子民却又不愿见到他为异国人所杀。表面看是少年得志,武林争雄,但谁又能体会其内心深处那一份苦痛。他深深爱着蓬莱魔女,但是面对同样优秀的华谷涵,却怀着民族不同而难以被认同的自卑自怜。以至小孤山一战,他不得不推枰认输,因为他是一个异国人,竞争未开始,他已输在起跑线上;在爱情面前,他只能默默退出,“山头怅立盼归帆”可说是其心境的写照,盼暗中见爱人一眼,为其祝福,这一篇章与小孤山一战均见作者才华。傍徨、无助、孤寂、依依,在这两章中尽显无遗,每观于此,不能不叹服作者笔调之细腻,文笔之感人。武林天骄确为羽生先生笔下一大绝顶人物,就人物而言,实足以和萧峰所比美,如果说萧峰予人以波涛汹涌之澎湃,那么檀羽冲予人以独秀孤峰之突兀。只不过《天龙》之成就把萧峰推向了更高的影响,而萧峰最后的自杀也予人以悲壮之感,给读者以更深的观感。相比之下狂侠、魔女自是相形见拙。

  狂侠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究其原因可能是太喜欢武林天骄了,加之过于咄咄逼人,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其实就单个人物形象而论还是颇见个性,作为一位大宋的侠士,他站在宋人的立场上,做了他所理解的侠义道应为的行为。狂侠在全书中不乏亮点之处,如在千柳庄中怒斥金超岳,在飞龙岛怒骂柳元甲:

  “柳庄主,你现在当已明白我所说的‘不敢’与‘不屑’了。我是布衣,不敢与国师并坐首席;但我也是大宋男儿,不屑与敌国国师为伍!”这几句话说得痛快淋漓,许多人都禁不住鼓掌叫好。

  只听得笑傲乾坤华谷涵朗声说道:“这不是保境安民,这是祸国殃民!诸位都是大汉男儿,金寇南侵,是要灭咱们的国,毁咱们的家,奴役咱们的父老兄弟!有血气的男儿,安能置身事外?倘是和金寇也讲什么互不侵犯,那岂只是开门揖盗,简直是助纣为虐了。再说,你要保境安民,但金寇灭来之后,可容得你苟安一隅之地么?那时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跟这位柳庄主做金寇的奴才?”

  两番铿锵有力正气凛然的言辞表现了这一种狂放迫人之豪气,足当得上“狂侠”之称。独闯千柳庄、激战飞龙岛、平定丐帮之乱、决战桑家堡,营救武林天骄,大战尊胜法王、深入漠北等等行动中华谷涵均是主角,充分表现了华谷涵的胆识、武功,独凭以上行为“狂侠”足以和“天骄”并架齐驱。

  而读者对之不满意莫过于在小孤山与天骄一战并打伤武林天骄的行为,个人以为,这也是羽生先生在创写出了一位侠士在国事与爱情相冲突的矛盾心理,以及内心深处的另一面,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产生误会也是有其原因,毕竟有种种巧合,而他与檀羽冲在当时还不算知心的朋友,且他更深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潜藏着一种希望天骄是敌人而扫清他与柳清瑶的障碍的想法,而之后在对柳清瑶和檀羽冲说出的负气言语更让读者觉得不甚舒服,给人以过度自我之感,比起檀羽冲处处为他人着想更是差了一筹。但天骄只有一个,作者毕竟在小说中写出了另一位不同于天骄的狂侠,从而避免了笔下人物“千面一孔”的缺陷。在此个人不禁想,不是很多人批评羽生先生笔下人物过于理念化,缺乏真正的人性,但是当先生在笔下的侠士加进更多人性化的色彩,反而又受到批评;不是有很多人批评羽生先生笔下的爱情过于谦让,那么当狂侠一往无前的争夺爱情,又有许多人认为狂侠不该争夺本该属于天骄的爱情。理想、人生、人性、爱情,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的理解这简单八个字的真正内含?

  柳清瑶虽有蓬莱魔女之称,本作的真正主角其实也就是蓬莱魔女柳清瑶,全书的情节、人物均是以她为主线,围绕着她所展开。但其虽称“魔女”,个性却没有半点魔性,其善良个性颇似云蕾,但多了一丝绿林盟主的英姿、决断,也多了一丝理性、责任。在狂侠、天骄之间最终作出了个人的抉择,很多人可能会指责她,更甚之指责作者,但在现实生活中,因为她所作出的选择是对她和檀羽冲终生的负责,对人生多一分理性的把握未尝不是一种负责任。因为武林天骄的出身不能改变,他爱宋国人,也爱金国人,两国又在交兵之中,如果两人在一起,除非隐居山林,退出纷争,否则作为绿林盟主的她将不得不在他面前残杀他的国人,那么武林天骄又情何以堪,此后两人的一生中势必会有无尽的痛苦,那么与其两人一生痛苦,不如理智分开,很多人夸大了柳清瑶与檀羽冲的感情,但是个人认为檀羽冲只是她的选择之一,在她内心深处,确是感到难以取舍,但是绝对没有放弃华谷涵,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不是也常有这一份取舍。很多读者不喜欢羽生先生源于羽生先生这一份清醒,但我个人喜欢羽生先生也是因为这一份清醒。这不是拘泥不化,而是对于现实生活清醒把握而作出的选择。

  爱情的悲与伤
 

  情与仇是武侠小说两大题材,本书同时演绎了经典的爱情和残酷的仇恨。柳清瑶与华谷涵的爱情虽让不少人反对,但不得不承认这对双方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本着对人世间美的祝愿,作者为檀羽冲找到了赫连清云。耿照与秦弄玉渡尽劫波终在一起,珊瑚最终找到了心灵的港湾,一段段美好的爱情,代表着作者善良的心及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但爱情也有悲剧,桑青虹一生伤心、一生失望,聂金铃和石瑛母女有着相同命运,为整部小说平添的几分唏嘘。然而本书的爱情故事给人的感觉是少了几分精彩,而多了几分理智,虽然缺乏《白发》、《云海》、《萍踪》等小说的震撼力,但是理念的审慎未尝不为人带来一点深思。但是本书的爱情描写也有不尽人意之处,全书亮点狂侠、天骄、魔女的生死情缘以檀羽冲的推秤认输而过早告终。对柳清瑶的内心情感作者显得过于轻描淡写,小说可见飞龙岛之前檀羽冲在她心头的位置应稍重于华谷涵,但经历飞龙岛一战后,柳清瑶一颗心已完全向着华谷涵,虽然有种种原因,但作者这么处理显得过于轻率。檀羽冲对赫连清云的接受显得过于自然,好象是檀羽冲退出爱情之争而求其次。这样既不自然也显得对赫连清云的不尊重。如果作者能着力塑造一下赫连清云对檀羽冲受伤心灵的抚慰,终于两颗心走到一起那么效果可能会更好点。赫连清波虽然是个反面人物,但个人对她也不怎么反感,毕竟自小由完颜长之养大,如同《射雕》中的杨康一样,要她象两位妹妹一样矢志反金是过于理想化了,她对耿照还隐隐约约地存着一份感情,若有若无,她的结局有点可惜。

  最残酷的复仇
 

  爱情是美好的,仇恨是可怕的。羽生先生笔下最残酷的复仇故事我认为不是厉胜男向孟神通的复仇,而是桑青虹的复仇。厉胜男毕竟受对金世遗有着一份深深的爱,让她在复仇与得到金世遗的爱中作一选择她很可能会选择后者,她也一直在不懈努力,尽管在此过程中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然而在她心灵中不全被仇恨所占据。而桑青虹却饱受公孙奇、孟钊的欺骗,她所爱的耿照又早心有所属,在她内心深处残存的只是悲伤及受骗的屈辱,所以她的报仇更是残酷。当看到桑青虹为报仇下嫁公孙奇,而不惜委身下嫁,引导公孙奇走火入魔。我才领略到仇恨的可怕,仇恨对所带来的毁灭。桑青虹固然成功了,但这样的报仇究竟需不需要,所付出的代价是否太过巨大?这样做唯一的好处是二十年后有了一个公孙璞。但更可怕的复仇是公孙奇发现真相后竟然将毒布在出生婴儿身上,桑青虹未来的二十年不得不为儿子吸毒,而二十年后亦将走火入魔。天地间竟有如此之怨毒,借助亲生儿子生命来完成复仇,仔细读下去不由不毛骨耸然。桑青虹的复仇故事比之厉胜男的复仇真是毫不逊色。不过厉之故事是全书主线,而本书不过是全书的一个部分,因此很多人读后印象可能不是很深刻。

  全书的结构布局
 

  《狂侠》一书整部小说情节精彩,整部小说从开头耿照南归遇变开始就引人入胜,步步深入,吸引读者追看。耿照遇难、被擒,玉面妖狐、蓬莱魔女的先后出现,桑家堡狂侠会公孙奇夫妻,泰山之巅,魔女遇天骄,桑家堡生变,魔女斗金超岳,魔女江南行,到身世之谜,狂侠、天骄反目,飞龙岛一战,采石矶大战均写得精采生动,引人追看。但之后却出现前工后拙之感,丐帮之变写得还马马虎虎,桑家堡大战就让人大失所望,整个战局了无创意,多为抄袭前期或同时期一些章节,这部分章节中公孙奇分明是另一个孟神通,而桑家堡之战虎头蛇尾,公孙奇走火入魔太早出现,之后更流于平淡,高手好象越来越多,但个性鲜明的越来越少,多流于符号、模式。

  我想,如果作者在写该部小说时写到采石矶大战后收笔,那该部小说完全上一部上乘之作。而后边的部分可仿效《剑网》、《幻剑》结构,第二部分主要写大破桑家堡,因为桑家堡一战其实可以作一个尝试,放弃以往的擂台战模式,描写正邪双方的攻守,多几方谋划、攻城、破阵,因为蓬莱魔女、华谷涵和公孙奇都是绝顶高手,加上桑家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创作空间,多几多心机未尝不能更进一步。同时将桑青虹的复仇作为第二部分的一条主线,那么整个复仇故事予人以震撼将绝不亚于《云海玉弓缘》。而第三部可以写到狂侠、天骄、魔女联合宋金侠士与新兴蒙古帝国之战,将侠士抗金推向另一个高潮。同时也可以写到金蒙之间的矛盾争斗,那么故事将会更为精彩。

  而本作显得前工后拙,很多朋友都说本作是半部佳作,个人也深有同感,更觉得在一定程度上浪费了一个时代、一个构思,也使羽生先生在《大唐游侠》之后无法达到另一个高潮,让人颇为遗憾,究其原因,可能是长篇小说的创作结构问题,在此再比较一下《天龙》与本作的结构。在小说结构上《天龙》采用的是先后讲述三位不同的主角的故事,再在第五部加以总结,记得羽生先生在《金梁合论》中曾批评《天龙》在金庸作品中的结构最为松散,这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而羽生先生的《狂侠》则是三位主角齐头并进,自开头至结尾都是一条主线。《天龙》与《狂侠》都是在三位主角,羽生先生对《天龙》的结构似不认可,因此,在《狂侠》的创作中羽生先生坚持一条主线的创作结构。

  个人以为,创作长篇小说的结构确是充分表现一位作者的功力,而长篇小说的创作难度比中短篇小说要大。如果是采用系列结构,那么必然会呈现出结构松散的特点,作为一部小说可以,但作为四部系列小说也似无不可。而采用一条主线的结构大都会前工后拙,或是平铺直述,整部小说阅读到后边对前边的内容没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或是前半部精彩绝伦,而后半部却流于平淡,《狂侠天骄魔女》可能属于后者的现象,而如果能克服以上现象,该部小说无疑为佳作,但让人可惜的是羽生先生还是没能做到这一点,这或许是他创作得太多,且多部小说齐头并进,不但不容许有更多的探索尝试,且越是长篇小说,到后来就越是流于固定的创作模式,从而让人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在武侠长篇中,很多作家也都不能克服或完全克服以上缺陷,产生一部更高水平的长篇巨著。如黄易先生的大作《大唐双龙传》,整部小说的篇幅差不多有几部《天龙》或是《狂侠》的份量,但是看到后边前边的情节真的忘了很多,让人有好看而不耐看之感,如金庸的封笔之作《鹿鼎记》也或多或少的存在这个毛病,作者让韦小宝玩遍整个中国,甚至到了俄罗斯,整个过程可说是精彩,但是看完整部小说对小说中发生的一些情节自觉没有多少回味。而个人认为小说的结构处理得最好的要算是《笑傲江湖》一书,整个结构浑然一体而不乏亮点之处,让人阅读之后自觉回味无穷。以上是个人就武侠长篇小说的结构所提的一点不成熟想法,已是题外之话了。

  《狂侠》一书与《天龙》创作于同一时代,但其影响却远不如《天龙》,而小说的创作水平也不如《天龙》,在此不由让喜欢羽生先生小说之读者为之深深惋惜。如果多一点心思,多一份耐心,再多一点尝试,以羽生先生的才华,不难创作出比美《天龙》的一部武侠巨著,然而作者却未能做到这一点,这不由得不让人为之扼腕叹息。
 

 

胡汉不归路

──《狂侠·天骄·魔女》评

别有天
 

  天生你是汉人,我凭什么与你争?

  好酸涩的一句话,每次读到这儿,都不免鼻酸。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淡淡地在脑海中浮现,孤傲,冷绝,却也萧索。

  心中是很为武林天骄的痴情感动的。那个吹箫的儿郎,那个暗中相护的侠客,那个深情款款的书生,那个甘以死替的情痴!

  只记得那日祁连山上,月亮的光华衬得周遭如水般温柔,武林天骄眼中的情意扰乱了清瑶的心,也拨动了我的思。那一握手的温柔,至今荡着余波,点点在心头泛开。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高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那一日,武林天骄的玉箫,吹的就是这首曲子,哀婉嘤嘤,一如他凄迷的身世。

  一个显贵已极的金国贝子,却也是一个漂泊江湖的浪子。他是极其孤独的,不容家国,就算在宋人之中,也被视作异类!毕竟他没有汉人的血统,在这动荡的年代,他的身份是何等的尴尬。即使没有金人的“立马吴山第一峰”,宋人也高喊着“壮志饥餐胡虏肉”。这胡汉仇,原是数百年来积下的,却偏教他一人来承受!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怕是击碎了武林天骄所有的梦想与美好吧!是以我能想象他在重伤之余的那句“天生你是汉人”,饱蘸着多少辛酸与悲怆!怀着极度复杂的情绪,伴随蓬莱魔女的万千情怀读完全书,心口一直有个念头在跳跃,欲吐还休:为何舍檀郎?

  通篇而论,梁翁对狂侠天骄着墨差不多,一样的俊俏潇洒,一样的惊才绝艳,一样的侠骨柔肠,难分轩轾,各擅其场。唯一可以作为择汰依据的,竟是可笑的胡汉之别。蓬莱魔女一直是个颇有主见的女性,聪慧能干,在这样优秀的两个男子之间犹疑,也算情有可原。只是我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难得的“女强人”,在爱情上仍是听从了父母之命,仍是跟从了世俗潮流,惋惜也!

  虽然华谷涵一样的好,一样的优秀,一样的痴情,可从书中对他的描写,我倒以为是理性偏多,给我感觉更似阳光下的剑客,所以他可以笑傲乾坤。而檀羽冲,他是忧郁的,感性的,就像月色下踯躅而行的游侠,用箫声倾泻他的呜咽。

  可梁翁终究安排蓬莱魔女选择了理智,而非情感,这在唯美的小说中显得如此孤兀。难道仅仅因为胡汉之分,竟连追逐真爱的权利也被剥夺?何其不公!

  因此,我为天骄不平!他舍弃了贝子殊荣,却不能感化宋人半分。否则柳元宗又何以宁可负却自己的恩人,也要把女儿交托于狂侠之手?在梁系小说中,这样的异类还是很多的,虽然最终给他们安排了不错的结局,可这不过是一种作者的施舍罢了。与其性情真正相配的,却只能是汉统思想的牺牲者了吧。

  为何情不能成为在梁羽生小说中爱情的主导呢?厉胜男之憾,云紫箩之殇,可以说都是这种正统思想下的悲剧,当然也包括武林天骄这样看似拥有幸福结局的失意者。对这种爱情的限制性发展,我一直是很反对的。

  这一点反观金、古两位大家的作品,黄蓉、赵敏、沈璧君……她们的爱情都是令世人诧目的,可无一地取得了完满,并留给人深刻已极的印象。梁翁在创造了一系列才子佳人的天作之合后,为什么就是不肯给胡汉恋一个机会?

  惟留轻叹几许,这抹淡青的影子,羁泊地离去,多少憾恨,恐怕只有仰天长叹──胡汉不归路,奈何弄人了吧?
 

 

随便侃侃檀羽冲

天心水
 

  本不善于写人物评论,看《狂侠天骄魔女》此书时,还不过九十年代初期,距今已有十多年。提起笔来,头脑一片茫然,全不知从何写起。只怪前些天一时兴起,强邀了御春一同写这武林天骄。如今若反悔,必遭春儿唾骂。遂只得硬了头皮,凑出个二三千字来。

  梁公写的檀羽冲,有两个版本,一是《狂侠天骄魔女》里面,一是《武林天骄》里面,虽然后者笔力全部放在檀羽冲一人身上,但真正让檀一角焕发光彩的私以为应是前者。相信梁公在写《狂侠天骄魔女》之时,最为倾心演绎的应当是狂侠华谷函,然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读罢全书,看者异口称奇的却并非华谷函,而是着墨不多的檀羽冲。这个结果是梁公自己也没想到的,后为飨读者,梁公才专门写了《武林天骄》,可惜这部少年檀羽冲的性格并无前书可圈可点。我本人亦只喜欢《狂侠》里的天骄,故本文的评论以该书为准。

  檀羽冲首先是骄傲的,他也拥有骄傲的资本。他是金国的贝子,拥有傲视乾坤的绝顶武功。连金国皇帝完颜亮也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只叹此人不能用为心腹,而真正用为心腹却又恐其声高盖主,处处阴谋加害。檀的出场在文中第十六章,由狂妄不可一世的完颜亮一句“朕把江山与你平分,你总可以满意了吧?哼,哼,你也未免太骄傲了!”引出,真是斯人尚未登场,铮铮傲骨已呼之欲出。然而这样的骄傲却并不招人讨厌,傲若显于形迹,是为狂妄,纵有真才实学也不为人所喜;傲若深藏在骨,则为孤傲,无需张扬亦必惹人瞩目。有傲骨的人,就算你不喜欢他,也必欣赏或尊敬于他。檀羽冲正是这样一个傲气冲云霄,却形迹隐若无的傲骨男儿。即使你金国皇帝以江山平分相邀,我也不过尽我金国男儿本色,既不使你涉险外族,也绝不屈膝于你脚下。这样的男儿,并不见得好相处,因为他傲。只是这样的傲,他拿捏适度,绝不会令人难受。文中他为相救完颜亮和蓬莱魔女首次相见时,先是奏琴相迎,后以武功胜得蓬莱魔女之后,并不咄咄相逼,而是吹箫送客,并自行飘然远去。他可以“一掷乾坤亦等闲”,也不讳言出“我要叫你知道,天下除了你和笑傲乾坤华谷涵之外,也并非就没人了”,处处展露狂傲之气,最后却连名姓也没有报给蓬莱魔女知道。这样的人,你能说他不傲吗?你又能说他傲得叫人难受吗?我却喜欢这样的狂傲和含蓄的结合。

  檀羽冲又是忧郁的。古往今来,忧郁从来都是一种令人挂怀的气质。褒姒一笑起烽火,西子捧心传绝唱。这两位绝代佳人,都是出了名的忧郁,却又都是出了名的吸引人。或许这正是人的短处吧,如果檀羽冲不是这样的忧郁,我也绝不会如此的喜欢他。檀羽冲之所以忧郁,是因为他生在金国,更贵为贝勒,本应为国效忠,却遇上一个荒淫无耻、专制残暴、穷兵黩武的皇帝完颜亮――只为一己私欲大兴战事,置金宋两国百姓性命于不顾――这大大违背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一直坚持的理念:休止干戈,百姓安乐。因此他固执地反对完颜亮当金国皇帝,以致成为完颜亮密令要缉拿归案的钦犯。可惜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到什么呢,完颜亮固然成了皇帝,战争也毫无疑问的爆发了。他唯有尽可能地隐遁于世外,以箫寄托惆怅。在这点上,檀羽冲无疑和乔峰是相似的,他们同样的不愿看到战争,却碍于身份无法阻止。两人同样的是悲剧英雄,不过乔峰悲得豪迈,檀羽冲却是悲得忧郁。所以两人的结局也是不尽相同的,乔峰退无可退,塞外牛羊空许约,他活着已经失去了意义,而檀羽冲毕竟还能遁出世外,和真心爱他的女子共携终身。

  檀羽冲亦是优雅的。他的优雅一方面来自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另一方面则得力于他长期以来对诗词歌赋的研究及对琴箫乐器的精通。每当想起檀羽冲,脑海中就会泛起一个一袭白衣,手执玉箫,曼吟风月无端,看把歌声萧索的优雅男子模样。书中对檀羽冲精擅诗词和箫琴方面的描写甚多。印象中他基本每次出现都以箫声带出,唯独第一次出场是以琴带入,却也和乐器相关。如上文所述,檀羽冲因与金国皇帝政见不同而惨遭密令缉拿,心中自是十分压抑和忧郁,只得凭诗词寄情,藉箫琴怅意。大抵是梁公自己喜好诗词,他手下的角色个个都精通此道,书中的另一男主角华谷涵,也是饱学诗书之士。然除却一首“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在?侠骨柔情总惹愁”在文中被频频提起,惹人注意之外,同檀羽冲挥之即来、浑然天成的纵情狂歌、箫琴与鸣相比,实在黯然失色。檀羽冲的优雅,在清亮嘹远的箫声如泣如诉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最后说到檀羽冲的感情。他和蓬莱魔女柳清瑶之间的故事是全书最令我流留连的。从一开始,檀羽冲应该就对柳清瑶一见钟情,所以方有“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的点破,也自引起了柳清瑶的注意。而后二次相见,则以陆游的“沁园春”词倾诉郁郁不得志的心事,已然把柳清瑶当作了知心的人。到得第三次相见,更毫不顾虑的表诉了对柳清瑶的情意,大胆抓住她的手,问道“如此说来,我和他那局残棋,还是大有可为了?”。而柳清瑶对武林天骄的情意,亦绝不下于狂侠华谷涵。她每逢想起华,必同时想起檀,书中也多次表明,对此二人的感情在她心中实是难分轩轾,令她苦恼不已,到底应该是“弹剑狂歌到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还是“我自飘零湖海去,嗟君此别意何如?”呢?然而,意乱情迷只在一时,柳清瑶毕竟是个很实际的女子。“她知道笑傲乾坤是和她志同道合的”,虽然“经过了那一次深谈,似乎武林天骄更亲近得多”,最终还是以国仇家恨为重,选择了华谷涵。檀羽冲是个聪明人,他很早便已明白他和柳清瑶的咫尺天涯,正如他所说的:“不错,江南江南,隔着长江;金宋之间,隔着的无形天堑比长江更难逾越,谁叫我是金人呢?这局残棋即使还有可为,我也没有勇气再下了。”既然无为,他果断的放弃了对柳清瑶的眷念,选择接受师妹赫连清云的情意,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幸福。这既是其聪明之处,也是其拿得起放得下的真性情使然。

  “亦狂亦侠真豪杰,能哭能歌迈俗流”是梁公对檀羽冲的评价,深得我心。只可惜梁公还用了相似的句子来形容张丹枫,二者虽然都为我喜欢之辈,不过各有千秋,若用同样的话来形容,岂非千人一面。倒是檀羽冲的授业恩师一句“东风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更适合拿来形容他。
 

 

梁羽生之十年:《狂侠天骄魔女》

花无语
 

  新派武侠五十年代中期发起于香港,随之台湾响应,六十年代传播至东南亚,八十年代进入大陆,风靡华人世界五十余载。华罗庚称武侠为“成人的童话”,寄托着复杂时世中成人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的一份纯洁。然而任何人都逃不过时代这块巨大的烙铁赐予的烙印,尤其处于六十年代那个东西方激烈交汇的香港。梁羽生如此,金庸亦如此。1963年香港难民潮及核子等事件彻底激化了左右派的矛盾,当年那对年轻的棋友同事金庸梁羽生也各为其主。不难看出从《天龙八部》开始金庸武侠对当时政治的影射。而梁羽生则更加的明显,《云海》金世遗立在厉胜男的墓前还没来得及离去,梁羽生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冰河洗剑录》的连载,亲手打碎自己创造的那份凄美。《狂侠天骄魔女》作为梁氏中期一部较为重要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一个转折点。《狂侠》连载始于1964年,终于1968年。梁氏1954年发表第一部作品《龙虎斗京华》,距《狂侠》刚好十年,在这十年中梁氏创作出了《云海》《白发》《萍踪》等最出色的作品。而1966年文革开始,梁氏辞去《大公报》编辑,专心从事武侠创作,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开始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十年。又是十年,再看梁氏小楼深处书桌上的作品,《风雷震九洲》《慧剑心魔》《侠骨丹心》《瀚海雄风》《鸣镝风云录》《游剑江湖》《风云雷电》《牧野流星》《广陵剑》,还有一部未正式出版的《武林三绝》,除了《游剑江湖》和《广陵剑》还有可圈可点之处,其余的算得上梁氏最平庸的作品。而《狂侠》则处于梁氏最辉煌与最平庸的十年的转折点上。

  《狂侠》是梁氏篇幅最长的两部作品之一,时代背景设置在金主完颜亮南侵前后。考虑到《狂侠》创作时间稍晚于《天龙八部》,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梁羽生把某些与金庸创作理念上的分歧体现这部作品中。《天龙》与《狂侠》有一定的可类比性,故事背景都是民族矛盾比较激烈的年代,《天龙》主要是宋辽的矛盾,《狂侠》是宋金之间的矛盾,并且书中的主角的萧峰与檀羽冲都是挣扎于两个矛盾的民族的缝隙之间。《天龙》中国家与民族是重合的,萧峰最终成为不拘泥于单一民族的新人;《狂侠》中民族和国家是分开的,根据梁氏的政治理念,皇帝不能代表民族大众,国家由于皇帝的穷兵黩武不能和平,而民族大众是渴望和平的。《天龙》最终还是体现“众生皆苦”的冷漠和王图霸业的虚幻;而《狂侠》最主要的是体现革命意识的侠士对暴君独夫的反抗。《天龙》汪洋姿谑,包罗世间众生就不用说了。《狂侠》也是梁氏力求壮阔之作,一反常态地坚持了四年,洋洋洒洒一百二十回,尽管存在不少问题,总体上还算是情节完整通畅,也基本上能把握住了数量相当多的人物,主角有得有失,配角称得上合格。故事可按照采石矶之战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在故事情节上还是有不少的闪光点,如柳清瑶的身世之迷写得扑朔迷离,很是吸引人。个人感觉梁氏架构大篇幅的故事情节还是有些勉强,梁书经常会有一些比较精彩的情节,但往往会淹没在整体平庸之中,或许梁氏本质上是词人,抒情而不是故事是他的强项。由于有不少情节在金庸的书中涉及过,读来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武士敦碰上的丐帮内乱,首阳山上的丐帮大会都会让人联想起《天龙》《射雕》里的相似情节。再着梁氏创作时,似乎有些仓促,本来完颜亮南侵,风云际会的乱世自然是中原逐鹿的大戏,而梁氏笔下这段架构的历史却显得比较促狭,从头到尾都是在和公孙奇,柳元甲几个邪门歪道没完没了地厮杀。采石矶这样一场大战,竟然是柳清瑶等人仓促间结果完颜亮决定了战局。还有辛弃疾五十骑杀入金兵大营,生擒张安国,完全可以媲美甘宁百骑劫曹营的壮举,竟然成了柳清瑶的功劳。可惜了那段“壮岁旌旗拥万夫,锦檐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汉箭朝飞金仆姑。”壮怀激烈。

  当然《狂侠》也算是经常被人提起的梁书之一,一般来说看点还是在蓬莱魔女柳清瑶在武林天骄檀羽冲与笑傲乾坤华谷涵之间的选择。网上很多帖子都认为柳喜欢檀要胜于华,柳选择华主要因为民族大义,柳情感上真正喜欢的还是檀,即柳清瑶理智中的民族意识战胜了自己真正的情感。而梁氏则是依靠惯用的“让情”原则,柳清瑶成全了苦恋檀羽冲的赫连清云,解决了这场三角恋。无论如何梁氏让柳清瑶作出的这个选择都是非常迂腐甚至是愚蠢的,读者中也就有了不少“无限叹息为檀郎”。其实大不可为檀羽冲叹息,檀柳之间无果而终是应该的。先看柳清瑶,梁氏全力打造的女主角,绰号蓬莱魔女,顾名思义既有蓬莱仙子的惊艳,又有梁氏魔女的风骨。而实际上不用看完全书就能发现柳清瑶是梁氏作品中刻画得最差的女主角之一,厉胜男的激烈自然是八杆子打不着,魔女的称号也白白被她辱没了,哪有练霓裳的半点风华。甚至是那位经常被人诟病身上太重革命气息的于承珠也远远超过柳清瑶,至少读者能够通过梁氏慈父的笔法感受到于承珠对张丹枫若隐若现的感情下的敏感的少女之心。梁氏笔下成功的女子虽然人格独立,难免有些要强,但坚强的外表下女性之美表现得相当出色。而柳清瑶完全是个失败的范例,柳清瑶不仅不懂得爱情,而且她身上感性的气息太少,基本上是梁氏革命道德的说教工具。柳清瑶与檀华二人的感情近乎拉郎配,没有任何的情感心理上的依据,对照梁氏的经典爱情,柳清瑶对檀羽冲顶多是好感,对于华谷涵则是应该嫁给他,革命需要而已。前期梁氏还在以惯用描摹少女敏感之心的手法让柳清瑶左右徘徊,可惜柳清瑶革命信仰太坚定了,是感情的绝缘体。像柳清瑶这种女子会令人窒息的,也只有华谷涵伪名士的革命同志能与之相配,要真是那位高傲忧郁的檀羽冲娶了她,正要诗兴大发之时,柳同志估计会马上做小檀的思想工作。梁氏力捧柳清瑶做女一号,可惜柳同志除了擅长革命说教外,并无其他太多闪光之处。缺少感情就不说了,柳同志有时不知是自负还是弱智,柳清瑶不识水性,第一次来到江南就差点被韩三娘子在江上给做了,还不吸取教训,最可笑的是竟然被一个小头目骗入太湖,差点落入柳元甲宗超岱之手。柳清瑶很讲究什么江湖规矩,明明可以结果了公孙奇,还怕损了华谷涵的名声,结果导致公孙奇逃走,还掳走了桑青虹,还有柳华二人拿住完颜长之等人做人质解救檀羽冲夫妇,还有讲究大侠言而有信,放虎归山。这种宋襄公之仁比比皆是,迂腐得可笑。柳清瑶最擅长的还是革命道德说教。书中有一段柳清瑶与华谷涵讨论义军的形势。

  “蓬莱魔女说道:“是的,自南宋战胜却反而求和之后,敌后的士气民心是受了一些影响,抗金的局面也似消沉了一些。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比如潮水,有涨有退。在金虏统治之下,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是要抗金的,这就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巨潮,即使在浪潮未曾卷起之时,也还是暗流汹涌的。当然,有高潮也有低潮,但低潮过后,再来的义必将是更大的高潮!金虏在采石矾大败之后,元气也未曾完全恢复,他们现在还要整顿内部,这些都是有利咱们的形势。嗯,看事情可不能单看一面啊。”

  “蓬莱魔女道:“咱们应该和老百姓谈个透彻,赵宋官家所要保全的是他们一姓的尊荣,和老百姓本来就不能同心抗敌的。咱们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去打败金寇。假如能够使得大多数人抛掉了对官家的幻想,事情就容易办了。咱们可以选择敌人兵力较薄弱的地方,相机出击,先打几场小胜仗,鼓舞人心。积小胜而为大胜。最后就是各路义军联合起来,给金虏以致命的打击。”

  柳清瑶就差点没出说根据唯物辨证法发动人民战争了。梁氏宣扬无产阶级革命道德并没有错,关键在于太过不合适宜。梁氏武侠有很重的历史背景,却用极左的革命理论去统一历史或者武侠的话语,更何况当时六十年代极左的革命理论本身就有很大的局限性,梁氏还是一再地在自己的武侠中放之四海而皆准,这就不仅是荒谬,而且是一种悲哀了。既是柳清瑶的悲哀也是梁羽生自己的悲哀。

  再看两位竞争对手笑傲乾坤华谷涵和武林天骄檀羽冲。网上很多帖子都认为梁氏将张丹枫一分为二分别赋予华檀二人,华谷涵得张丹枫之形,檀羽冲得张丹枫之神。狂侠华谷涵作为书中形式上的男一号,可怜却只是披着张丹枫的外衣,苍白若纸。梁氏恨不得把张丹枫的所有道具都搬到华谷涵身上来,“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在?侠骨柔情总惹愁!”颇类张丹枫的签名档。张丹枫有黑白摩诃作朋友,华谷涵也有黑白修罗做仆人。披着张丹枫的画皮,没有真正的精神实质又有何用?一百二十回的小说中,华谷涵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有苍白,或者说是矫揉造作的虚假。

  三位主角中真正刻画成功的也只是檀羽冲。在《狂侠》这部可以称上是平庸的书中能产生出檀羽冲这样梁氏少有的魅力人物也算上是个异数了。平心而论,檀羽冲大部分时间还是湮没在平庸的故事情节和枯燥的道德说教中。檀羽冲与柳清瑶相识后,等于是被柳清瑶等人同化,陷于沉闷的惩奸除恶中。记得檀华二人因为误会,在孤鸾山一场大战,两人一个狂笑一个大哭,简直就是《封神》中郑伦陈奇哼哈大战的武侠版。而梁氏成功之处是抓住了为数不多的几次机会,刻画出了檀羽冲的神髓。花满楼在整个《陆小凤》中出场寥寥,而古龙那段经典描写,已足以使花满楼成为传奇。檀羽冲的出场是整部书最出彩的地方,完全配得上“惊艳”二字。

  “那人一步踏空,忽地似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坠下悬崖!就在这一瞬间,但见那人在半空中一个鹞了翻身,右脚在左脚脚背一踏,已是平平稳稳地落下来踏着了实地。只听得他朗声吟道:“我自飘零湖海去,嗟君此别意何如?告辞了!”亢声长啸,展开了绝顶轻功,转瞬之间,背影在荒烟蔓草之间,月色迷朦之下,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再过片刻,连那模糊的影子也不见了。但那啸声仍是远远传来,宛如神龙夭矫,飞出天外!”

  很难想象出梁氏不厌其烦的缓慢叙述方式中也有天外飞仙的奇崛。月色迷蒙下檀羽冲亢声长啸,人如神龙夭矫而去,带着深沉忧伤的高贵优雅回荡于一揽众山小的泰山绝顶之间,而山顶上柳清瑶恐怕有的是似仙非仙的不真实感。金国的贵族贝子,女真的武林天骄的气质神韵已被梁氏表现得如月射寒江般不带丝毫的人间烟火气。檀羽冲确实得到了张丹枫最有魅力的神髓,甚至某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梁氏把《萍踪》当成了张丹枫的独角戏,张更多的是梁氏传统文人理想的体现,名士风流的完美遮盖了他深处的特征。檀羽冲则是张丹枫深处特征的深化,很难再把檀羽冲归划到名士中去,檀羽冲是真真正正的贵族,一个生命深处充满忧伤的失落贵族。又是贵族,一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字眼。伯拉图在《理想国》中将众生划分为金银铜铁四等,企图构造哲人王的理想王国。这应该是典型的贵族主义,无法单纯去断定伯拉图的哲人王王国是对是错,但是统治贵族不乏学识渊博之辈。就拿以荒淫残暴而出名的杨广来说,那也是学富五车,著作等身的高级知识分子。《狂侠》中的暴君完颜亮的诗词功夫相当可观。还是回到那句教科书上的论断:“国家是阶统治的工具。”贵族是国家的统治阶层,是民族的象征,但贵族与民族的利益未必完全重合。当国家这个贵族统治的工具与民族对立时,贵族的权力与义务就会形成悖论。完颜亮作为穷兵黩武的暴君,他行使的国家权力与代表女真族利益的义务是相悖的。(尽管书中梁氏只是单纯按照革命理论将完颜亮划为暴君)檀羽冲作为金国的贵族企图履行民族象征的贵族义务,却与完颜亮代表的国家站在了对立面,就造成了檀羽冲的贵族失落。如同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天火履行了神的义务,但却违背了宙斯的禁制。檀羽冲的忧伤当然不在于失去爵位(武侠中最鄙视的就是功名利禄),也不是报国无门,壮志难酬,而是他承受着身为贵族所代表的国家与民族分裂对立的悖论。
 

  一般的知识分子可以独善其身,而檀羽冲无处可逃,他是金国的贵族贝子,女真的武林天骄。所以檀羽冲反对完颜亮的暴政,而柳清瑶刺杀完颜亮,檀羽冲要捍卫金国的象征。
 

  完颜亮兵败身死,檀羽冲反而是更深的忧伤。檀羽冲迷惘游离于国家民族之间,一边反对着皇帝,一边捍卫女真的尊严。檀羽冲后来与家族决裂,被剥夺爵位,逃亡在外。当蒙古使者京城设擂炫耀蒙古雄威时,檀羽冲前来捍卫女真的尊严。政敌完颜长之还会情不自禁地说:“不错,他正是檀贝子。”当檀羽冲高举蒙古使者扔下擂台,台下的女真武士还是为他们的武林天骄欢呼。宛如檀羽冲当年少年贝子,武林天骄赢得身前身后名。
 

  檀羽冲永远无法也不愿改变那个金国的贵族贝子,女真的武林天骄。只是在女真族人,金国君臣的雀跃欢呼中扬起女真雄风的意气风发已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了。檀羽冲注定是生命深处充满忧伤的失落贵族。

  政治失意的檀羽冲在书中又是情场失意,爱上柳清瑶本来就是个错误,失落贵族与阶级斗争革命者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檀羽冲后来自动退出这场没有意义的情战,情归赫连清云,表面上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却又为充满忧伤的檀羽冲划上另一道忧伤。诚然柳清瑶不值得檀羽冲去全身心地追求,归宿于赫连情云却给人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无奈忧伤。梁氏声称檀羽冲与赫连清云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两人大婚之时,又被檀羽冲的叔叔设下陷阱,废去武功,险遭不测。夜色阑珊,人群散去的洞房之中,檀羽冲与赫连清云相看私语,不可知的未来,若隐若现的不安,透出强做笑语也无法遮不住的凄凉。或许也是檀羽冲同样在感情迷茫的凄凉。檀羽冲不仅时刻流露着失落贵族的忧伤,还有一种刻骨的甚至尘世看透的凄凉。

  在这部实际上女一号缺失的梁氏作品中,幸好还有补充。赫连三姐妹塑造得不俗,一定程度弥补了柳清瑶的失败。老大赫连清波本来是很有潜质,刚出场时有种亦正亦邪气质。只可惜《冰河》以降,梁氏彻底杀死厉胜男,类似厉胜男的人物再也不可能会出现。赫连清波接连的恶行判了她死刑,最后死在公孙奇手中。后来在梁氏晚期的《武林天骄》中赫连清波就不再是单纯的奸邪,成了一个操控别人手中的工具,试图挣扎却是徒劳,人物相对比较丰满。老三赫连清霞豪爽烂漫,很招人喜爱,不过他是个配角,没有太多得机会。老二赫连清云塑造得相当成功。书中的清云性情沉稳,骨子里却有一种梁氏女子的激烈痴狂。檀羽冲爱上柳清瑶,而清云则苦恋上这位师兄。当檀羽冲为救柳清瑶父女落在完颜亮手中,清云只身前去营救,并且对舍弃檀羽冲的柳清瑶甚是不满。在三位主角的情场角逐之外,赫连清云默默地坚守着那份对檀羽冲的痴狂。赫连清云与柳清瑶一起前去寻找檀华二人,路上遭遇公孙奇等人,清云受了重伤,在柳清瑶师父的家中,檀羽冲探望清云。“赫连清云眼角有晶莹的泪珠,说道:“想不到咱们还能在这里会面,我是来找你的,你知道么?”喜悦与辛酸交织,化成了一颗颗的泪珠,滴在笑靥如花的脸上。赫连清云第一次向她所喜欢的人倾诉相思,此时此刻,她只想说出心里的活,却忘了自己的伤了。”令人读来不知为她是心酸还是高兴。很难说得清檀羽冲选择清云到底是否是退而求其次,也不知檀羽冲对清云是真爱还是怜爱或是感激,但却有人为赫连清云的痴狂感动,一如厉胜男练霓裳武玄霜。在《武林天骄》中,檀羽冲的爱人钟灵秀为檀而死,檀隐约爱着的赫连清波也是分道扬镳,只有清云默默地陪着悲伤的檀羽冲。沉默的赫连清云,痴狂的赫连清云,赢得一片叹息之声。

  《狂侠》中梁氏大点鸳鸯谱,成了牵红线,结姻缘的月下老人,一个接一个的青梅竹马看得人一愣一愣。最后看到很少出场柳清瑶的侍女玳瑁竟然也遇到失散已久的青梅竹马,不禁喷饭。真是要把大团圆进行到底。然而在一片大团圆之中,却有一个一身邪气,眼光凄厉的女子充满了凄苦,那就是桑青虹。身为一代邪门高手桑见田的小女儿,家传的两大毒功吸引了众多老少魔头的窥觑。姐夫公孙奇为了谋得秘笈毒死了桑青虹的姐姐桑白虹,桑家堡分崩离析,桑青虹无依无靠,公孙奇指使爪牙孟钊挑拨离间,骗得桑青虹嫁给孟钊,谋取秘笈。后来阴谋败露,公孙奇又抓走桑青虹,桑青虹为报仇嫁给公孙奇,致使公孙奇最后走火入魔,丧心病狂的公孙奇为报复桑青虹,又在两人的儿子身上下毒手,桑青虹不得不独自抚养受了毒功的儿子。而桑青虹最大的悲哀还是在于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并且投入全部的热情,换来无限悲伤。当耿照被公孙奇的爪牙围攻毒打,那个为了一个女子的名誉毫不畏惧的顽强少年,打动了桑家堡中尚且不识人间愁苦的桑青虹。人生不应只初见,人生自是有情痴。桑青虹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企图跟耿照私逃,传给耿照家传武功,可叹耿照也只是梁氏笔下的革命志士,道德君子,换来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桑青虹接连遭受命运折磨之时,她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顽强少年的影子,那份炽烈的痴狂则被命运仇恨无奈无情地支离成无限的凄苦。直到最后公孙奇走火入魔,桑青虹即将临盆,欲与公孙奇同归于尽,桑青虹托人传书与耿照,请求再见最后一面。当耿照踏上走廊,深处传来桑青虹对耿照幽怨的呼唤,这位革命志士道德君子心中竟然也会一阵酸痛。可怜耿照与桑青虹终于见面之时,梁氏还在借青虹之口大讲国家大义,浑不觉桑青虹一生的凄苦。宛如阿尔黛雨果,那个飘洋过海到美国寻找自己深爱的那个男人,却被他固执的一次又一次无情地伤害的痴狂女子。阿尔黛雨果最终陷入疯狂的幻想,在精神病院中寂寂死去,葬在雨果的身边。而桑青虹冒着走火入魔地危险修炼毒功一边抚养儿子一边为儿子解毒。爱上不该或者是不值得爱的人,桑青虹阿尔黛爱上也许只是一个自己心中的幻影,如殷离。痴狂换来也许只有凄苦,她们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起舞,供世人凭吊感动,为她们的凄苦,也为她们如当年阿尔黛站在海边,用热切而坚定的眼神注视着一切,非常自豪地说道:“真难想象一个女孩漂洋过海,从旧大陆到新大陆来寻她的爱人,但我,却做到了。”的勇气。

  在这部充满了梁氏革命道德说教的作品中却有遮不住的凄凉与凄苦,如檀羽冲,如赫连清云,如桑青虹。并且这种现象成为梁氏接下来的十年中的一个较为突出的现象。如《游剑江湖》中的云紫萝,《广陵剑》中的陈石星。文学作品往往是作者的心灵密码。梁氏颠峰期荡气回肠的悲剧美暗换凄苦,《狂侠》中的凄苦还有着不屈与执拗,后来的更多的是空漠的凄苦,这暗示着梁氏当时的心态。梁氏在《金应熙的博学与迷惘》中分析亦师亦友的金应熙这位左派学者在文革中的迷惘,认为“左倾、迷惘、反思,大概是理想主义者的三部曲”,而自述自己在文革中遭遇则是:

  “文革”期间,我采取的对策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但最苦闷的时候也正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左派朋友,我已是敬而远之;右派朋友,又找不到真正知己。可以与谈心事的就只有视我如子侄的简师了。简师给我看一段圣经:“立志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故此我所愿意的善,我反不作,我所不愿的恶,我反去作。……我真是苦啊!”读了这段圣经,我受到很大震撼。“文革”期间,许多值得人们敬佩的学者作家,包括巴金和金应熙在内,不也正是如此么?

  梁氏在从《狂侠》开始的十年中,坚定不移地宣传左派的革命道德,内心深处又有多少的苦闷与迷惘?檀羽冲总是吟唱李商隐的《风雨》,“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恐怕也是梁氏说不出的心曲吧。在这迷惘的十年里,梁氏渐行渐远。十年之前,梁氏站在《云海》的颠峰之上,凄美无比。十年之后,尘满面,鬓如霜。《弹指惊雷》结尾处“杨炎和龙灵珠都还未满二十岁,倘若按照佛门说法,百岁光阴也不过一弹指的话,他们这点小小的年纪,实在是经历太多的忧患与风波了。一弹指间曾有多少闪电惊雷!”或许也是梁氏本人的一种自喻吧。
 

 

我讨厌的武侠人物之檀羽冲

御 春
 

  檀羽冲,何许人也?看过梁羽生《武林天骄》和《狂侠天骄魔女》这两部书的人大概一口就能报出:檀羽冲,男,人称武林天骄,出身金国贵族,为一代奇人耶律玄元的弟子,其母为岳飞外孙女。等等,说到这里,可能就有人要问,你在《梁羽生群英谱》之“浪迹平生说狂侠绝世王孙话天骄”一章中,不是说很欣赏檀羽冲这个人物吗?怎么现在又说他是你最讨厌的人?不错,我确实说过很欣赏檀羽冲,但同时,他也确实是我最讨厌的人。而,我对他的讨厌,正是从我的欣赏而起。因为欣赏才会讨厌。为什么?因为对他的欣赏,才会对他的一些作为而不满意,因为对他的一些作为不满意,才会让我讨厌。

  首先,就说他的师承吧。檀羽冲师承耶律玄元,这本来没什么特别之处。问题在于,这耶律玄元是檀羽冲的爷爷檀公直的好友,而且从书中的种种描述来看,这二人关系也非同一般,书中有这一段:他悼念好友之死,情绪激动之极,悲声吟道:“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檀公,檀公,当时我在扇上题这首诗,想不到竟成诗谶,但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从这段描写,可以猜测这二人关系可以说得上是如同兄弟,但是,耶律玄元昔日的恋人又把檀羽冲的妹妹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爱,在这种情况,耶律玄元又是相当于檀羽冲的父辈人物,这就暗示着檀羽冲跟他父亲檀道成是一个辈份,那么,从这里来说,这算不算是乱伦?

  其次,他檀羽冲自小经历种种变故,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儿,怎么就看不透赫连清波的真面目?一开始受她所骗倒也罢了,后来明白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居然还能念着往日情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为两人不相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结果呢,结果是累得钟灵秀芳魂杳杳。诚然,钟灵秀并非死于赫连清波手下,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也正是她的一些动作,终致出现一连串的变故,并且最终使钟灵秀死去。从这里来说,檀羽冲算不算是误于美色?

  再来,檀家算是金国的贵族,檀羽冲如果愿意,也是个金国贝勒,但是他的母亲呢?张雪波。张雪波是何许人?张雪波是岳飞的女儿银艮与岳飞的爱将张宪所生,是“马前张保马后王横”中的张保之子抚养大的,檀羽冲的血液中流着汉人的血,可算得上是半个汉人。既然如此,为什么在与华谷涵的情海之争中那么快就服输?论文采、论武艺,他檀羽冲与华谷涵二人,又何尝有高低之分?关键在柳元宗那里吗?柳元宗说过这样一句话::“说来惭愧,我纵横半世,劫后重生,却欠下了两个后辈的恩情,未能报答。一个是谷涵,另一个却是金国的少年侠士。”,又说道:“檀羽冲也是后辈中出类拔萃的俊杰,文才武功都不弱于华谷涵,只可惜他是金国人!”,“也幸亏他是个金人。”这就说明,即使是柳元宗,在柳清瑶的婚事上也是属意于檀羽冲的,但是关键关键就在他不是汉人。那么,对檀羽冲来说,如果他的退让就因为这个,那他的血液中流着的那汉人的血又去哪里了?柳清瑶又何曾因为他不是汉人是金人而歧视过他?可以说,柳清瑶的感情虽然是在檀、华二人中摇摆不定,但一直就是偏着他檀羽冲多些,他凭什么放弃?凭什么不敢去争?一局未下完的棋,为什么他就没有胆量把这局棋给下完?他的退让算什么?如果让我说,只能算是他的懦弱。

  第四,因为他的伤心失意,他娶了赫连清云。试问,他真的爱过她吗?他能肯定地说娶她是因为爱她而不是别的原因?自钟灵秀死后,一直陪着他的就是清云,那,她陪了他几年他没有爱她也没有娶她,却因为退出和华谷涵的情海之争,而娶了清云,他是报着什么样的心理去娶的?愧疚?感动?补偿?还是什么?那种种的理由中,可有一个是爱?我敢说他没有。如果他爱的话,他早就该娶她了,而不是到了因为得不到柳清瑶兼之自己的心灰意冷而娶她。也许对他自己来说,这个不算什么。但是,对赫连清云来说,这公平吗?爱了他许多年,终于做了他的妻,结果他会娶她却不是因为爱,这公平吗?这算什么?这只能算他残忍。

  第五,他凡事位求心之所安,却不知他的心之所安是不是前后矛盾着。书中有这一段:
 

  那人神色黯然,忽地长叹一声,说道:“金宋对立,干戈难免,不论是你是我,都无法挽回浩劫的了。我刚才这一场大哭,就是为此。你要刺杀完颜亮,我不怪你,但有我在此,却也不能让你得逞。”蓬莱魔女听了这话,对此人敌意大增,但却也暗暗奇怪,心里想道:“完颜亮是金国皇帝,此人若是金朝鹰犬,何以敢直呼其之名?”当下按剑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心为完颜亮卖命的了?”那人冷冷说道:“普天之下,谁也不能叫我为他卖命,我是但求心之所安。你我萍水相逢,我的心事难对你言说。”蓬莱魔女嗔道:“谁要知道你的心事,我只要知道你是站在金国狗皇帝这一边的,那就够了。好吧,不必多言,看剑!”那人退后一步,忽道:“且慢!”蓬莱魔女道:“你尚有何言?”那人道:“我与你订个约如何?”蓬莱魔女道:“什么?”那人道:“你若胜得了我,任凭你去刺杀完颜亮,我撒手不管。可是倘若你输给我呢?──”这段是他初识柳清瑶并阻止她杀完颜亮的描写,但是其实呢?他一方面是阻止柳清瑶杀完颜亮,但另一方面却是助人对抗金兵。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又是如何让他心之所安的?这点,算不算是他的虚伪?

  够了,列了这几点,不用再多说什么,就足以让我去讨厌檀羽冲这个人。让我在非常欣赏他的同时,再去讨厌他。不为什么,就因为欣赏,才会讨厌。这正是:

  江湖浪迹恨未消,绝世王孙话天骄。缘去缘来空缱绻,为谁轻奏暖玉箫?

  药师丹枫:姐姐明明是喜欢檀羽冲的,可奈何仗剑天涯的题目是一喜欢,一讨厌的相对,天心水姐姐写《我喜欢的武侠人物之檀羽冲》,御春姐姐就只能以“讨厌”来表达心中的喜爱了哦:)

 

 

诗剑江湖

水泠泠
 

  七日的假期,既无游春之兴,又无购物之欲,成天在家也感烦闷,难得有此闲情,且放下诗词古风,重携旧日的一缕江湖梦。

  崭新的书橱里,斑驳的七册《狂侠天骄魔女》显得格外惹眼,不由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渴读的少女,肆虐的骄阳。恍然惊省,已有多年未曾静心品读梁羽生的诗剑江湖,他的武侠世界里,纵有血雨腥风,也显得温情脉脉,读之如同饮茶,清香而醇永。

  《狂侠天骄魔女》又名《挑灯看剑录》,前者一目了然,后者不知所云,也许是因为初读时便叫《狂侠天骄魔女》,前者总显得亲切许多,读书也如初恋般,最先读的往往有难以忘却的特殊感情,于梁氏小说,最爱的便是这狂侠天骄魔女谱就的一幕江湖风云。

  许多人都很喜欢张丹枫,我则不然,一切只因为华谷涵珠玉在前。狂放不羁的书生,傲骨嶙峋,纵然今日看来有几分框架之感,但仍未颠覆少时的迷恋。他骄傲柔情,看则旷放,实则拘谨,对于柳清瑶,几番猜测,几番辗转,只因情太深。梁羽生笔下的正派人物在爱情上都是谦谦君子,令可失却所爱,也不能失了君子风度,可敬可佩,虽然从现今那些爱情便是一切的观点上看来有些迂腐,但含蓄谦让本是我中华文明的精髓,又怎能全盘否定。

  名叫魔女的柳清瑶,哪里有半分魔气,分明是个豪气干云的女中豪杰,精明强干,武艺高强,人虽比花娇,但毫无半分女孩儿的扭怩神气,心中纵有万千柔情,在家国有难之际也能坚决果断的拿得起放得下,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楷模。我是极喜欢这魔女的,既有英雄之气,也有柔美之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若问梁氏笔下最愿化身成谁?那当然是这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清瑶,但见弹指处,风雷动,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狂侠与魔女的姻缘是梁羽生花了心思做了层层铺垫的,从开始的礼物,到其后柳清瑶与乃父的一席话,莫不昭示了两人的缘份,但太过顺理成章的爱情岂非无趣,于是便有了天骄的存在。武林天骄檀羽冲,弹歌当哭,喜怒无常,只是越到最后越显平淡,这转变纵不如金世遗来的突兀,也能叫人为之一叹。也不知是因了何种缘故,总是不喜欢这天骄,其实狂侠与天骄两人的性格都不是那样鲜明,这是梁羽生的一惯特色,若是看多了他的故事,会有混淆之感,但我就是喜欢狂侠而不耐烦天骄,莫不是因为民族之见?非我族类,总有隔膜。看来我的心胸还是不如柳清瑶,她都没有门户之见,我倒耿耿于怀了。

  狂侠与天骄的爱情角逐,最终以狂侠的胜利而告终,柳清瑶不是没有动摇过,只是这幅度很小很小,以至于她下决心的时候都没有挣扎过,若是真倾心天骄多些,怎能没有半点幽怨,柳清瑶也并非是只顾事业不顾感情的那类人。

  一个故事,没有配角是不会精彩的,《狂侠天骄魔女》亦不例外。从最早亮相的耿照到最末出场的仲少符,虽然从个性上没有新鲜之感,但不同的人物亦有不同的风情,忠厚耿直是永远的高尚品质。这些英侠少年固然让人欢喜,但最让人难忘的却是桑青虹,这个女子,任性而痴情,可惜耿照早有盟约,岂能垂青于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结局注定是一场不堪回首的情殇,她的结局是惨烈的,这一切似乎无可改变,又难怪谁?好在梁羽生并不是那样残忍,让她的儿子成了《鸣镝风云录》的主角,纵如此,也堪嗟叹。

  我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也为梁羽生笔下的男男女女得到了好姻缘而感到宽慰,纵是拉郎配又何妨,总好过一人孤单幽怨,一个故事,能让你有发自内心的愉悦,这便是最大的满足与幸福。

  PS:这是去年五一期间重读《狂侠天骄魔女》之后的一篇闲作,没有多少用心去品评,只是简单的写出读罢的感受,《狂侠》是我读的第一本梁羽生小说,自然有特殊感情,近情则情怯,越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越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浪迹平生说狂侠,绝世王孙话天骄

御 春
 

  张丹枫是个近乎于完美的神话,这样的人吸引了众多人的眼光。同样,我可以肯定的说,张丹枫是梁羽生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因为梁羽生写了一个张丹枫还不够,还把张丹枫的特性分成了两份,安排在另两人的身上。这两个人,就是《狂侠天骄魔女》(又称《挑灯看剑录》)中的狂侠华谷涵和天骄檀羽冲。

  华谷涵充分继承了张丹枫的性情中狂妄的一面,他有那种不可一世的尊贵气息。同样的,与张丹枫一样,在他的狂妄下,有他的冷静与细心。不,或者已经不能称作是细心,而是,精明。华谷涵的出场,与张丹枫的出场相仿,都是,戏弄。或者说,对于女主角来说,是戏弄。一枚双生的红豆,一个小小的楠木盒,一块写着八字的破布。

  除了继承了张丹枫那狂妄的一面,华谷涵也有着自己的个性。毕竟,张丹枫与华谷涵是两个实体,梁羽生不会制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物出来。由于二人的出身、所处的经历不同,也形成了两个既有共同点又有各自特点的实体。较之于张丹枫,华谷涵要成熟稳健许多,而且,还多了点沧桑的感觉。

  在华谷涵的身上有许多谜,也有许多奇迹。比如说,他师承何人?他是如何收服黑白修罗的?柳元宗与公孙隐又为什么会把红豆、楠木盒、写有八字的破布给他?这些,书中都没有说明,同时这些疑问也在华谷涵的身上抹了层神秘的光环。但是,即便如此,华谷涵还是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他没有张丹枫那样全美,却较之张丹枫更容易让人接受。因为张丹枫已经带有神化了,华谷涵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如果说华谷涵得到了张丹枫的形的话,那檀羽冲则得到了张丹枫的魂。在《萍踪侠影录》中梁羽生用来形容张丹枫用的是“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而《狂侠天骄魔女》中则用“亦狂亦侠真豪杰能哭能歌迈俗流”来形容檀羽冲。

  较之华谷涵,檀羽冲与张丹枫有更多的相似之处。首先是二人的出身。这二人均有尊贵的出身,张丹枫是丞相之子,檀羽冲更是贵为贝勒。尊贵的出身给了二人优雅的气度。张丹枫的优雅,即使是他的死对头也不得不叹服,而檀羽冲的优雅,更是与生俱来。二来,这两人都是以自己的国家为重的人,却又不约而同的被自己的皇帝所嫉恨。更有这二人爱上的都是不该爱上的人。一个是因为世仇,一个却因为国恨。只可惜,世仇可以抛开,国恨却是天堑。一个因为世仇的抛开而获得了爱情,另一个只能因为国恨的不可消除而得到友情。

  当然,檀羽冲也不是张丹枫,正如梁羽生不会把华谷涵写成第二个张丹枫一样,他也不会把檀羽冲写成第二个张丹枫。檀羽冲有一股傲气,他是骄傲的,他的骄傲是浑然天成的。同时,他还有一丝的邪气,他的邪气来源他的敏锐,来源于他对当时的社会的一种了悟。他是一个极端清醒的人,他也因为他的清醒而受伤。好在,檀羽冲也是个极度聪明的人,他深知舍与得的道理,因此,最后的他才会拥有自己的幸福。

  喜欢华谷涵,可是,却更加欣赏檀羽冲。
 

 

理智与情感

天使橙橙
 

  对于爱情,究竟是理智战胜情感,还是情感战胜了一切?

  《狂侠天骄魔女》一书有三位主角,自然会发生一个三角恋情。在这个三角恋情中,女主角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决择:是选择理智,还是选择爱情。

  柳清瑶是汉族人,是生活在大金殖民地残酷统治下的宋国人,她不忍看同胞被残杀,不甘受外族统治,因而奋起反抗。

  柳清瑶杀金兵,刺金皇,成为金廷倾力追杀的罪犯。因而,注定了她的爱情,必须与她所处的环境相配合。

  两个男主角中,檀羽冲是金国的皇室子弟,是曾手握金国兵权,侵袭宋国的济亲王的爱子。尽管他因与金皇政见不同而被迫离京,然而,金国贵族的血缘及身份却永远也不可能改变。因此,从一开始,他的爱情就被柳清瑶不自主的想要排除。

  华谷涵却不同。其父因保护柳清瑶的父亲而死,本人也是南宋知名的侠客,首先从身份上占据了优势。成为柳清瑶心目中夫婿的首选。

  两个男主角同样武功高强,文采风流,又几乎同时向柳清瑶表露爱意,做为一个花季少女,柳清瑶又会做何选择?

  依理智判断,共同的亡国之痛,共同为抗金而努力的人生目标,从一开始,就确定了柳清瑶必须选择与她同为汉人的华谷涵为夫婿。然而,在她的心中,其实却深爱上了檀羽冲。

  一般而言,无论武侠或言情类小说,女主角会爱上她所见到的第一个男主角。《狂侠天骄魔女》一书中。柳清瑶虽是在桑家堡中先撞见华谷涵,然而,却只是匆匆的一瞥眼,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初见檀羽冲,却是在泰山之巅,循着清越如超脱世外的琴音而来到山顶,见着了正抚琴而歌的檀羽冲。

  应该说,柳清瑶对檀羽冲的第一印象是极之深刻的,檀的哭笑无端,敌友莫辩以及最后离去时一曲隐喻心迹的箫音,都让柳清瑶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深印下这个敌人的身影。

  明知檀羽冲是金人,却不愿相信他敌人的身份。不愿听到公孙奇对他的中伤。既使不曾相交往,但在柳清瑶心中,却隐约觉得身为敌人的檀羽冲比青梅竹马的师兄更值的信任。

  荒山中,檀羽冲以箫音暗助柳清瑶打败金国师金超岳后,飘然离去。此时,已证实了他金国贵族的身份,柳清瑶身为汉族抗金义军的领袖,本是应与他拔剑相对的。然而,望着檀羽冲离去时的孤寂背影,柳清瑶却立时放弃了向东海龙打听华谷涵行踪的机会,毫不犹豫的追赶上檀羽冲的脚步。

  然后,听到了檀羽冲的心声,了解他与众不同的抱负,感受到他因坚持美好的理想而抛弃一切的悲苦,从这一刻起,柳清瑶的一颗少女芳心,不知不觉中已靠拢向檀羽冲的心灵。

  这就好象我们自已,女孩子在面对一个充满忧郁气息的贵公子时,总会很容易就为对方的风度而倾倒。F4中充满忧郁气质而又举止优雅的周渝民比暴龙言承旭更受女生欢迎就是一例。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举止优雅而又体贴的男人。橙橙本人就是一样。会对风度优雅的男人多加注意,并且对着天空幻想自已的男友也是同样的潇洒出尘。

  柳清瑶也只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少女,她的心自然也有普通女孩都会有的对爱情的憧憬。既使明知檀羽冲是敌国的贵族,却仍是不免沉溺入檀羽冲向她明白表露出的深情中。

  因了爱,当所有人都指定檀羽冲会对大宋有不利的企图时,柳清瑶却仍坚信檀的无辜,努力为檀洗涮冤屈。因了爱,当柳清瑶与父亲重逢,父亲语意中偏袒华谷涵时,柳清瑶会觉到心中极之难受。因了爱,明知会面临死亡,柳清瑶仍是深入敌军,试图营救被金皇囚禁的檀羽冲。在这段时期,情感战胜了理智。

  什么种族不同,什么金宋之争,在这一刻,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做为一个女子,柳清瑶想要的,也只是一份可以让彼此心动的爱情。

  如果,果间可以停止的话,我想,柳清瑶一定和大多数的观众一样,希望可以将时间停止在洋溢着爱情芳香的这一刻。

  然,时间之河,滚滚流动,不顾哀伤。政治风云的变幻最终仍是达到了不可调合矛盾的那一刻。金皇完颜亮率大军攻打到长江之畔,与死守国土的宋军展开殊死的决战。

  面对入侵国土的强盗,柳清瑶义无反顾的站立在战斗的最前沿,将手中刃刺向金兵。

  乱世中的爱情,总会带给人异样强烈的冲击力,以及特别的无奈,爱上自已的仇人,好象也就注定了悲伤的命运。

  当两国开战时,身为军队领袖的柳清瑶不可避免的面临了对爱情的决择。檀羽冲或许是与金皇的政见不同,或许是坚决的站在同情宋国的立场上,但他金国贵族的身份,却永远也不可能改变。

  檀羽冲始终是金国的贵族,在那个年代血缘不因思想而遮盖。所以,既使明知他站在反战的一方,宋国人却仍是不免要以异样的仇视眸光来看这个异族人。

  因了战争的激化,因着檀羽冲无法抹灭的出身,柳清瑶不得不冷静为爱情而灼烧的心,重新考虑起这一份爱恋的归属。

  若继续这一份情,就必须要不停的在檀羽冲面前,残杀他的族人。然,这样做,让檀羽冲情何以堪?

  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得到幸福。而不是要让他生活在夹缝中独自痛苦和难堪。

  因而,为了爱,柳清瑶最终舍弃了她爱恋着的檀羽冲,故意投向另一个男主角华谷涵的怀抱。

  华谷涵是宋人,是与柳清瑶有相同经历,相同的以抗金为目标的人生方向的伴侣。因而,华谷涵才是柳清瑶理智中最应挑选的人。

  柳清瑶最终选择了以理智对待爱情,虽然会让人感到些微的冷血,却未尝不是另一种对自己人生的负责。
 

 

檀贝子的伤

爱俊的音
 

  公元二零零八年二月五日,是我正式看完《狂侠天骄魔女》的一天,我辗转难以成眠,幸逢好友来信祝愿,遂自问,“可曾有为檀贝子写了些什么?”答案是没有。于是自谓,还是写一点罢,想贝子失意情场,不见容于家国,这样子的人物,很是应该为他写写。
 

  这是我知道的,但凡侠士,大抵表面风光无限,人人称而颂之,然而他们内心的苦闷,所能体味者却甚少。我也早觉得有写点什么的必要了,这虽然对于侠者无关乎痛痒,但之于凡人,也大抵只能如此了。
 

  但我并非文才出众之辈。我只觉得生不逢时,这时节,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境界已离道太远了。但武侠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用以遥寄将逝的感情。我已有点迫不及待了,我将深味武侠的博大精深,以我最大的武侠热情,将点点可成文的字眼,奉献于诸位朋友的面前。

  檀贝子受伤了,不,不是中了化功散之毒,而是伤,内伤。再说得简单点或称他的心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一、失意情场
 

  他一早就喜欢了一个人,这个人之于他甚至只是慕名而已,但他却已在心中爱上了她。
 

  怎能不爱她呢,世所罕见的武功,明艳动人的美貌,只不知佳人的芳心意属谁家。呀,呀,佳人只怕还未知道有檀贝子其人呢。
 

  泰山顶峰,初见佳人,一场豪哭,一场狂笑,一场好斗。“要让你也知道这世间并非只有你与笑傲乾坤华谷涵。”“亦狂亦侠,能哭善歌”“我也不愿完颜亮被人杀了。”佳人初见,却只能借曲抒情,只盼她能够不将他当然普通的金人。
 

  以后陆续的相见,却只匆匆来去,来不及畅谈,来不及倾诉衷肠。不管佳人误会也好,疑惑也罢,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直到帮佳人打败了本国的国师金超岳,才得以亲近红颜,许下永远是朋友的诺言,只是不愿见佳人面露难色。既然爱她,便随她心性,又何必非要她许下今生来世的诺言。晚风送曲,丝丝爱意,缓缓渗入。
 

  佳人心潮涌动,他的情意又怎会不懂?只是,“可惜他是个金人,也幸亏他是金人”。不是不爱,只是“为何你非我族类”?
 

  非我族类,非我族类,啊哈,可笑世人多白眼,却不知莲花原自出污泥。
 

  贝子的婚礼很隆重,直追太子的礼仪;但却又仓促,仓促到来不及告知他的好友。新婚夜,礼堂灯火绚烂,脸上笑容满溢,可心呢?心却又在何处?在何处??在何处???
 

  淡然的笑容下,是收藏起的爱恋一片。从此后,贝子会好好地爱自己的妻子。对你,只怀有深深的祝愿,即使无法割舍,也只是自己的记忆不变。

  二、家国不容
 

  完颜亮穷兵黩武,檀道隆是非不分,从旧君到新君,从国至家,贝子一直为家国所不容。
 

  于家,他是逆子,放着好好的贝子不做,却与一群草莽结为友人,还自称反君不反国。
 

  于国,他是逆臣,帮着别国攻打本国,几次三番坏君大计,到最后,还借贼人之力,彻底地离开了金国。
 

  是的,檀贝子离开了,离开了生他养他育他爱他的土地,从此有家归不得,似浮萍,飘零天涯冷暖自知。
 

  采石矶一战,他亲眼见到完颜亮被人割头而死,那一刻,他茫然了,这么做,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他颓然地走了,他还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新君即位,招才纳贤,当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集权于己。但不管怎样,飘泊数年之久的檀贝子终于是踏上了自己的故乡。只是这却是另一个劫难的开始。
 

  亲叔叔与人一起下药,新婚之夜竟成逃亡之夜,苦笑,除了苦笑还能怎样?从此后贝子再无亲人。
 

  贝子也吹箫,贝子也会笑,只是,箫音无欢色;只是,笑颜强撑就。谁又能理解他内心的悲愤与痛苦?再无狂歌豪哭,所有的一切都只深埋心底。如果痛苦可用痛哭来发泄,那也是一种幸福,只可惜,当心死的时候连悲泣的感觉都是一种奢侈。
 

  贝子的世界里再无情感的波折,如一湖死水,纵有微风可起涟漪,却再无狂浪可逐青春。
 

 

此身应似去来鸿,江湖春水阔,归梦故园中

──解读天骄檀羽冲

有泪如倾
 

  这些年来,每每想为你写点什么,然而却一直未敢动笔。我总怕自己的笔不能描摹你的万一,以致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你这位最喜欢的小说人物,自己的精神偶像。
 

  但我还是要写,因为一想起你那坚毅但略带几分忧郁的眸子,那卓尔不群的精神气质,心中便会找回几分久违的感动,为你心酸,为你落泪,为你击节而歌,为你俯仰蹀躞。
 

  你本就是梁著洋洋千万言中的一个异数。你秉着梁氏特有的温文与沉郁缓缓行来,用浪漫与优雅,悲情与高贵,将生命的意义从原本略显灰色的人生中剥离出来,抒写成为醉人心脾,却又催人泪下的极致。

  关键词之一:浪漫

  三十五部梁书中,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更富有浪漫色彩的人物了,纵然是张丹枫,却因为正统与完美,终究销去了几分浪漫的味道。
 

  你是如此的浪漫,只因为你是属于秋的,而秋,是最具有浪漫特质的。
 

  《秋声赋》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此之谓秋声也。你那清冷而肃杀的箫音在月下的霜林之中悠然响起,哀婉缠绵,盘旋跌宕,然而但闻箫声,不见人影,仿佛错落,时隐时现,空留余韵飘扬,方知斯人已杳,渐行渐远。
 

  不用亲眼目遇,只须听见那独特的箫声,便知你就在左近。正如那充满了浪漫与神秘色彩的秋天,秋未兴,而秋声已至,绕树穿花,掠空而来。然而秋色固然冷,你却比她更冷,你清冷的箫音在山崖水巅蔓延开来,似是要将整个夜空,整座山头,都硬生生涂抹上你的颜色。
 

  那月仍是月,那山仍是山,只不过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下,他们却因着你的存在而充盈着想象与诗意。

  最难忘却的是你惊艳的出场。那时你卓立山头,白衣如雪,一手好琴弹得天地为之动容,风云为之色变。你仰天长笑,笑声在泰山众峰之间盘绕回旋,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你弦断痛哭,悲从中来,似是将眼前的新知当作了可倾诉心事的好友,悲声不绝,如诉如歌,又是好一副燕赵间慷慨悲歌之士的风采。
 

  至若惊起相斗,玉箫曼展,罡气频吹,与其说你们是在做着舍生忘死的搏斗,倒不如说是月下的翩然共舞。于是玉箫雅奏,悱恻缠绵,阻不断的爱慕,说不完的惆怅,都在箫声中淋漓宣泄,月色清幽,流光四溢,于是泰山之巅,只余你衔箫吹怨的动人身姿。
 

  形旖旎以顺吹兮,瞠函胡以纡郁。气旁迕以飞射兮,驰散涣以逫律。
 

  幽冷的箫声鸿洞不绝,只是衬得你的脸庞越发清朗,身姿越发矫捷,然后你失足坠崖,以绝世轻功步云登仙,展现出一幅唯美的画卷。
 

  这一刻,你便成了神仙,衣袂飘飞,流光泛彩,浮云在腰,青冥仰瞻,宛若神龙夭矫,仙飞天外,怕是真的神仙,此时也要蛰伏于你的身下。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俨然便是你的风采!大抵苏子正是秋天所遇,才描摹出了如此相似的画面。原来这充满了想象与诗意的神仙,是只属于秋天的,属于那时月色的。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只是那时风韵依稀流散,你的风骨却从未改变。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负手行吟,鸿飞冥冥,只为我们留下了传说中的玉箫清曲,留下了一个浪漫到让人心醉的瑰丽童话。

  关键词之二:高贵

  同梁公以往的小说所明显不同的是,你的身份竟是如此高贵。你是大金国的檀贝子,更是武林中名声斐然的天之骄子。
 

  在你的身上,我似是隐隐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为屈原,二为纳兰容若。

  屈灵均在《离骚》中说他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颇以自己高贵的身世而骄傲。而你那澄澈如水的眸子里,不是也时常透露出睥睨万物的贵族气质?他被发行吟泽畔,每以香草美人自喻,而你又何尝不是负手行吟,我行我素,仿佛不受世俗半点的沾染?
 

  然而纵是如何高贵,你们终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高贵的身份与血统,只是使你们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心怀天下的责任!
 

  亿万苍生的痛苦将你们从唯美的梦境中唤醒,你们欲救万民于水深火热,却只是觉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于是你们失声痛哭,将普天之下共此一哭。在忧国忧民的强烈情怀面前,曾经的高贵了无踪迹,只余你们面向悠悠苍天涕泪交零的伟岸身躯。
 

  外表纵然如何高贵,又有谁知道,在你们的心底,隐藏着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哀伤与愤懑?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纳兰凄冷的词句在天地间盘旋激荡,以一种似乎不合身份的口吻诉说着自己心中的苦闷与无奈。虽生于贵胄之家,纳兰却从来没有身为贵族的觉悟,悲天悯人,纤细敏感,而梁著中的纳兰,更是结交江湖侠士,始终想要摆脱自己身为贵族的命运。
 

  但不可否认的是,贵族所特有的高贵与典雅,却塑成了他诗一样的气质,让他在与命运抗争的同时,留下了无数凄恻哀婉,却又仿佛浑然天成的绮丽词章。而你檀贝子亦是用一口神乎其技的箫,淋漓尽致地展现着贵似天人的绝代风华。

  只是,或许你真不应是这人间的富贵种,虽贵为贝子,你却从不肯呆在深宫内苑,而是在天地之间肆意翱翔,亲眼目睹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而你所吹奏的曲子,又何尝是属于贵族的?你吹一支“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奏一曲“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更是以一曲“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借贫女自况,诉说自己复杂的心事。
 

  这哪还是个贵族,分明就是个落魄的士子呵!高贵与贫贱两个本不相容的词语,竟在你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杂糅与诠释。
 

  你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却为何有着心怀天下的伟大情怀?你不是人间富贵花,却又为何风姿绝代,贵气逼人,成为一个在大金国万人景仰的英雄人物?
 

  只能说,高贵骄矜成就了你的气质,悲天悯人却成就了你的内心世界。
 

  你便是那高洁不可侵犯的雪花,纵是有着傲世的高标,却是不分贫贱,一体同仁,敞开你透明的胸怀,来拥抱这个污浊的世界,将骄矜与傲气埋入地下,尽情地展现着你贵为天地间精灵的独特气质。

  然而纵是高贵又如何,最终还不过化为一掊土。灵均幽兰般高洁的情操与抱负,终究在残酷的现实之下化为泡影,化作汨罗江畔的饮恨了千年而又静默了千年的潺潺流水。当蒙古的铁骑在大地上肆意纵横驰骋之时,你是否要用诀别的箫音,来成就泰山之巅绝望的一跃!
 

  或许天道轮回,自古已然。

  关键词之三:优雅

  我根本不想用儒雅这个词,在我看来,雅则雅矣,儒未必儒。
 

  你的身上哪有一丝儒生式的酸腐与拘泥不化呢?
 

  你又哪里像个贵族?你本应是个浪子,一个挟着浪漫与诗意漂泊四海的吟游诗人!
 

  你诗意地栖居,诗意地生活,然后用自己优雅的方式诠释自己活着的意义。
 

  这是风之优雅!

  你从来就不是个儒生,你那我行我素的生活方式,以及悲天悯人的情怀,都是较为接近道家的。
 

  《南华经》曰:“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而你素手乘风来,逍遥天地间。
 

  你居无定所,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总是在别人最需要你的时候,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

  你行得优雅,立得优雅,便算是武功动作,也总是优雅得让人目眩神迷。
 

  紫府神箫,此箫原应天上来,阅遍紫府始成韵。你的箫法更像是舞蹈,在曼妙的身姿旋转中,用唯美的线条绽放出强大无匹的杀意,让对手为之胆寒,同伴为之绝倒。
 

  落英掌法,削成木叶十四行,落尽缤纷止余香。浑然天成的掌法,借天地之灵气的掌意,妩媚中隐着肃杀,温柔中透着刚强。
 

  般若神指,柔指连弹,指端流光,翩然肃然,梵唱传响。那潇洒而优雅的动作,又岂是一指禅、大力金刚指、弹指神通之类能够企及?
 

  纯阳罡气,幽管吹阳,暗合天罡,冥然沛然,卷遏玄苍。温暖和煦的罡气伴随着凄神寒骨的箫音一起从管间逸出,阴阳相和,相得益彰,仿佛将朗朗乾坤都包容在这泛着暖晕的气流中。

  然而你终究不是风,也不可能达到逍遥游的境界。风可以随兴而至,洋洋洒洒,你却放不下太多东西,放不下情,也割舍不了对家国的眷恋。
 

  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你要哭便哭,想笑便笑,没有人可以阻挠你,谑笑你。你的动作仍是那样优美得让人心醉,即使是受伤,即便是面对悬殊的强弱差距,也从不见狼狈,正如抱月长眠的李白,连死都要死得浪漫。
 

  有时真想问你,在如此坎坷的逆境之下,在如此沉重的心事之下,何以还能保持如此的风流坦荡,潇洒不羁,仿佛不受世俗半点的牵绊?
 

  这便是风,沛然充塞于天地之间的风。你没有退路,你只能选择流浪,没有人能阻断你的情怀,也没有人能削平你的壮志。任他尘世间风云变幻,你依然是负手行吟来复去,乾坤任我漫悠游。
 

  这便是风之优雅!

  关键词之四:温文

  有时也实在想不通,如此潇洒的一个人物,又怎会在情场与战场上连番不得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情人物。
 

  你为何不敢大胆地向清瑶表白,将清瑶从华谷涵手中硬生生抢过来?你为何不敢毅然发动政变,除去你心目中的暴君,由你来鞭策天下?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然而细想之下,不禁哑然,你要真这么做,也就不是檀羽冲了。
 

  当年金庸创办《明报》时,便有人问梁老,既是一时瑜亮,何妨也办一报?梁老却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推却。
 

  梁老的与世无争很大程度上源于自身的温文,这我在一篇文章中曾经谈到过。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你又何尝不是?
 

  于是梁老也在不知不觉中,把自身的温文,赋予了你这位他所心爱的人物。所以你从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你只会用温文而含蓄的微笑报以每一个看做朋友的人。
 

  你从不会像华谷涵一样,因激愤难当,用尖锐的话语让清瑶难堪,也绝不会像慧寂一样,因关心过甚,而冷言冷语,挑拨是非。
 

  你宁愿用箫声琴韵去表达刻骨的相思与爱意,而舌灿莲花的情话,根本与你绝缘。
 

  你不是萧峰,也不是杨过,你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山盟海誓,你只是如流水潺湲,涓涓不息,只在某些特殊的时刻,用关切的眼神,或是饱含真情挚意的箫声,在某人的心湖种下朵朵涟漪。

  所以你便是你,温文与谦和,含蓄与内敛,都是你性格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你用梁氏特有的温文,在静默中沉淀,在弦响中升华,写下属于自己的绚烂乐章。
 

  而你如水的温文,也恰好中和了你身上的清冷之气与高傲之气,使你又显得如此平易近人。你的箫声不再带着偏执,你的招式也不再带着戾气,而是与你淡淡的微笑完美地融为一体,在温柔的月光下,凝成一个美丽的传说。
 

  有时想想,同样温文而痴情的清云,或许还真是你最好的归宿。

  关键词之五:孤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曷人哉!
 

  冲口而出的黍离之悲,是你恰如其分的自况,也只有你,理解得最为深刻。
 

  有人说你在金国是万人景仰的英雄,在大宋也有许多可托为知己的朋友,又怎会觉得孤独呢?
 

  真个是可以托为知己吗?君不见,完颜亮授首采石矶,大宋英豪额手称庆,却只留下你落寞的背影。
 

  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君王,被自己的朋友所诛杀,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纵然你如何地恨暴君,恨他的穷兵黩武,横征暴敛,你身上流淌的,却始终是大金的血液啊,你还是如此热忱地爱着你的祖国,你的人民。
 

  幸好虞允文的大军被朝中的奸佞所召回,错失北伐良机。否则,你又将如何地面对你的朋友,面对他们奋勇杀敌的身姿?难道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刀向自己的子民挥去?

  这一刻,我再次想起了那位浪漫的贵族诗人屈原。
 

  与其说是贵族,倒不如说是孤臣孽子。而你,同样是孤臣孽子!
 

  屈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而对于你,虽未必是众人皆醉,然而这条路,却终究只能靠自己一个人走下去,正如《英雄志》里的卢云,持着自己所认定的道,走上一条不归路。
 

  内不容于君王,外不容于许多宋朝侠士,纵是一些所谓的大宋知己,终也跨不过宋金之间这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慧寂纵然关切你,却已是欲跳出凡俗的出家人,也未必真正理解你;清云虽默默支持你,却终究也只是大辽的后裔。
 

  谁叫老天偏偏只生了你这样一个如此优秀的金人!

  你孤寂得就像泰山之巅的一轮明月,小孤山头的一弯冷月,纵然天地造物非凡,却奈何只生出了你这样一轮独一无二的月亮,只能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沧桑变幻,默默地洒下自己的一片清辉。
 

  月如钩,星如豆,林海莽莽,人影空瘦。头一次发现,你那孤高的背影之下竟是藏着如此深刻的孤寂与无奈。
 

  然而,谁叫你悲天悯人,谁叫你温文谦和,又是谁叫你如此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你终究只能用自己饱经风霜的肩膀,扛起属于自己的天命,怀着一颗孤臣孽子之心,决绝地走上这样一条路,纵使最后的结果,是重演汨罗江畔的悲剧。
 

  因为,这本就是一条胡汉不归路!

  关键词之六:悲情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
 

  于是你长作不平之鸣,那箫声不断,琴音不绝,长笑与痛哭撼天动地,仿佛不容许这世上有片刻的宁静。
 

  旁人只知你鲜衣怒马,闲持玉箫谱清韵,又有谁见你夕阳西下的断肠?只见你如流云般飘摇自若,潇洒不群,又有谁知你是郁郁不得志,只能浪迹江湖,用绵绵的箫音,化解萦绕经年的惆怅。
 

  你的悲情,与你的浪漫一样,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与生俱来的。
 

  这或许便是命运?

  小孤山头,两个人宿命中的对决。没有想象中的精彩纷呈,却只有绵延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哀伤气氛,只有一个人的愤慨,与一个人满是落寞与失意的眸子。
 

  相似的场景让我想起了《高达SEED》中基拉与阿斯兰的对决,以及希腊神话中阿喀琉斯与赫克托尔的决斗。都是用一种标榜正道的无上力量,击败了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可怜傻瓜。
 

  然而阿喀琉斯毕竟是用神力战胜了赫克托尔,华谷涵要击败你,却只需要八个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好可笑的八个字,然而却正是这八个字,如一把利刃刺入你的心脏,让你重新看见了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让你恍然意识到,自己原是这样的孤寂与无助。
 

  那个人要赢你,根本不需要什么文才与武功,不需要人品与情意,你们原来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你又凭什么去与他争哟!
 

  “天生你是汉人,我凭什么与你去争胜!”
 

  那一刻,你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借着箫音仓皇遁去,你已不敢再去看曾经朝思暮想的伊人,那一刻竟似是最后的诀别。
 

  刻骨的相思终究敌不过民族之大防,于是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只是在你欣然接受清云的爱意之时,我的心中却泛起一种退而求其次的苦涩味道。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情场失意,战场无用武之地,还要饱受猜忌,面对着悠悠众口,你只有胸腔中铿然迸发的不平之鸣。
 

  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清瑶,你可曾听见,那饱含着愤懑与无奈的箫音,那旋律中掩不住的相思与爱意,你可知你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的让人黯然神伤。
 

  只是或许清瑶本就不属于你,也无法真正听懂你的箫声,她本就属于另一个世界,是和你咫尺天涯的路人。
 

  看《武林天骄》一书的时候,看到梁老为你安排的岳飞外孙的身份,不禁摇头苦笑。天知道那些所谓的正道侠士接受你,是因为你出色的表现,还是你身为岳飞外孙的事实?我想多半还是后者吧。梁老试图用身份的转变来抹平那道让人绝望的鸿沟,于是一切,都因这身份而迎刃而解。
 

  然而,没有了矛盾,没有了骨子里镌刻的悲情,你还叫什么檀羽冲呵!

  可叹你终究是选择了一种近乎妥协的方式,来度过自己的后半生。梁老毕竟是太过温文与仁慈,他为你另择佳偶,为你单独作传,又让你在《鸣镝》与《风云雷电》中大放异彩。
 

  只是他似乎忘了,你的悲情,与你的浪漫一样,都是融入了你的魂魄当中的。正如那漫天而来的秋雨,仿佛自古以来,就是愁容惨淡,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与惆怅,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用自己特有的气质,演绎出独特的审美价值。
 

  若是让我来写,怕是定要把你写死,用壮烈的死亡来将悲情色彩所带来的美感展现到极致。这或许总比国破城摧,空作楚囚的悲哀,要好得多吧。

  关键词之七:痴情

  有些东西,真的可以放下吗?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而你仍未欢,而你仍有憾。
 

  你的遗憾或许不在于国破家亡的悲剧,你改变不了历史。你最大的遗憾或许仍是那条让人绝望的鸿沟,如分隔了牛郎织女的亘古不变的银河,将你和她划成了两个世界。然而纵使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仍可以有两个人的凝望,而对面的人就那样决绝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你仿佛等待了千年的惆怅。

  但你无怨亦无悔。
 

  时光仿佛回到两个人的初识。泰山之巅,月光洒照,琴音不绝,云烟缭绕。
 

  你为谁柔指轻拨,将娓娓的诉说,化为清越哀婉的箫韵?你为谁轻拢慢捻,将默默的馀衷,化作沉郁醇厚的弦响?
 

  你那望向她的眸子里,何曾有过半点的质疑与埋怨?你那响彻天际的哭声,又何尝是把她当作了新知?
 

  只是她未必完全懂,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用八字真言伤了你的心,你依然只能慨叹着天地不仁,而对她一往情深。

  当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
 

  于是相见争如不见,多情反似无情。你宁愿用你的凝望,来欣赏她的一颦一笑,你宁愿用你的呵护,来成全她的幸福与美好。
 

  当她深陷险境时,是你忍不住素手出锋芒,当她恍然察觉到你的存在,你便如云烟般消散,只馀箫声幽咽,谱断人肠,空山寂历,人影彷徨。
 

  你为她笑对完颜亮的三千兵甲,谈笑自若,戏于股掌,只为保得心上人的安危。你为她身陷囹圄,但求一死,只为求得知己的幸福与感佩。
 

  “只怕我出不去了。但只要你们两人得到幸福,我此生已无遗憾。”
 

  不需要天花乱坠的说辞,不需要深情款款的情话,我已蓦然发现,你仍是如此深刻地爱着清瑶,纵然你们注定此生无缘,纵然你的心底仍隐着那道抹不去的哀伤。
 

  只是在合欢帐底,鸳鸯枕畔,你是否还曾在心底默念过她的名字?
 

  然而在水一方的伊人也好,共话鸿猷的红颜知己也好,她都在你心底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于是你更习惯于一个人的静默,一个人的流浪,锦衣玉食困不住你,玉枕深闺锁不住你,仿佛中仍只见你月下的凝望,用神秘而浪漫的箫音谱出对曾经的回忆与爱恋的孤独守望。
 

  你的爱就像你身后一方幽邃的夜空,不见暴风骤雨,不见雷电轰鸣,只是用深沉的黑暗紧紧拥抱大地,只是用内里涌动的暗流编织着一支支动人的夜曲,将沉睡的人们带入美好的梦境。

  关键词之八:侠义

  又想起了《汉之云》里那个尖锐的问题:“在大义与苍生面前,你会选择谁?”
 

  你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但悲天悯人性格的自然流露,还是使你渐渐倾向了后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一将功成万骨枯,比起天下千千万万的生命,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国家大义,又算得了什么?
 

  但纵使你清楚自己内心的向往,你又能够怎么做?多少次,朝堂之上,是你为民请命的傲岸身影,却终究湮没在无情的嘲讽与轻视之中。
 

  你想得太过简单,帝王的雄图霸业,又岂是你一个有名无实的贝子能够阻挠的,又岂是少数子民的死亡所能够动摇的?
 

  你不是萧峰,你没有他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勇力,也没有活在一个可以逞曹刿之勇的理想时代。完颜亮和完颜雍是不会和你讲什么信义的,你无法挟天子以救苍生,最多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想要实现心中鸿愿,又是何其难也。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尔虞我诈的政争不适和你,登高一呼也不适和你,你此生只合江湖老,难遣孤臣孽子心。你只合短锄栽花,长诗佐酒,只合抚箫操琴,停云诗就,真正地融入属于你的江湖。

  然而,你还有“侠”,你还有“义”。你仍是习惯路见不平,横箫相助,你也渐渐习惯于在小辈遇到危险时施以援手,带着他们勇闯龙潭虎穴,成就一个个新的神话。
 

  你孤身闯入蒙古帅帐之时,面对着环伺的强敌,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畏惧?你用你的绝世武功与凛然风骨,向凶狠残暴的蒙古人昭示着你的胆色与实力。
 

  那一刻,你便是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因为你惯作不平之鸣,你更清楚这人世间有着怎样的不平。因为你三折其肱,你比别人更了解要用怎样的手段匡扶正义。

  而你又何尝忘过自己的祖国,无论国君如何暴虐,你仍是如此深沉地爱着你的祖国呵。
 

  大都的擂台上,你拳打南山虎,脚踢北海蛟,蒙古人最凶悍的勇士尚且屈服在你的指掌之下,就连恨不欲置你于死地的完颜长之,此刻都要为你拍案叫绝!你的铁拳击碎了“赂秦而力亏”的痴梦,向远方的强敌展示着一个民族的自尊与自信。
 

  纵览《狂侠》全书,或许也只有此刻的你,才可以毫无保留地笑出来,笑得如此自信,如此灿烂……
 

  往昔的荣耀依稀散去,往日的惆怅也早已埋入时间的谷底。你的身影,是否仍如那来来去去的鸿雁,在奔波劳碌之中静静品味着那曾经让你痴狂让你黯然神伤的江湖,把曾经的好梦,轻轻种在萦绕心底的故土之中?
 

  但你却在不知不觉之中织就了一个个浪漫而美丽的传说,用秋之浪漫、风之优雅、雪之标格、水之温文、月之孤寂、雨之悲情、夜之深沉与侠之风范,谱成一曲曲最后的弦响。
 

  箫管捻断人已杳,但留侠名在人间。
 

  而梁公,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天便是梁老的忌辰了,谨以此文致梁公,再叩首。
 

 

挑灯看剑话飘零

羽 灵
 

  固执的喜欢把《狂侠天骄魔女》读作《挑灯看剑录》,不是因为辛弃疾那首著名的壮词,而是心底深处下意识的,只想忽略华谷涵和柳清瑶的存在。纷繁的人物,舒缓的情节,冗长的篇幅,读到最后已经忘记了前边的人和事,偏偏留下了那个清冷孤傲的人──武林天骄。因了他,这部本不太在意的巨著,成为心中的一根刺,欲说还休梦已阑,萦绕了十余个春秋。
 

  闭上眼仿佛就看得见泰山之巅,那个独步凝思的影子,气宇高华、霜压梅花般冷傲飘逸,仰天长啸,知音寥寥。唯有借一缕不绝如耳的箫声,一舒心中块垒:“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高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肠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箫声奏出心曲,可惜问遍天涯,家国飘零的人生却已注定,只要不肯改变初衷,就永远摆脱不开这份凄凉无奈。更悲哀的是,改了,也就不是自己了,世上再无那个默默独行的武林天骄,却多了一个红尘俗士。当自己不再是自己,人生还有真实和趣味么?还是自己的人生么?答案绝对是否定的,武林天骄的路在一出场的刹那就已定格,没有回环余地,就算他渴盼理解,渴盼朋友,渴盼红颜知己,却只能梦里相守,生生世世的幻想都是虚幻。因为,这条路上没有人真正深刻了解他的苦,他的不甘,他的没有选择的坚持。
 

  你会说他有朋友,一帮子的朋友,就连敌人对他也是恨意夹着敬服,这样的人生风光无限。出身名门,一身绝学,胸有丘壑,足以江湖争雄,睥睨天下。然而,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跌宕起伏的经历只透出一个字:冷!人冷,物冷,人情更冷,檀羽冲给人的印象就是秋天的高远和冷清,清秋霜舞,对月峭立,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没有知己。柳清瑶,他乍眼惊艳的“红颜知己”?真的是他的知己么?唉,不过是一个孤独惯了的人,冷不丁见到一个和自己颇多相似之处的高手,更叫人瞩目的对方还是个妙龄少女,惊异、敬佩之间的倾慕油然而生。与其说他倾慕的是柳清瑶,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认可。泰山惊艳,已经点明了二人的立场是敌我两分明,偏偏陌路之人的心互相吸引,硬是要强自忽视这份沟壑,这份难以逾越的天堑。
 

  一直疑惑,武林天骄对柳清瑶的感情起自那个少女的坚持,那份和自己一样近似于固执的坚持:“我不与你订约,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还是要杀完颜亮,我不与你订约!”斩钉截铁的语气,近乎执拗的重复,当叫眼高于顶的天骄怦然心动:也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啊,认准的路任凭百转千回,也是拉不回来的,与自己何其相像?所谓新知,或许就起于这一句类似于少女赌气般的重复话语?惺惺相惜,站在山巅的人是落寞而孤独的,英雄可以不怕死,却怕寂寞,诗人因此会说“英雄迟暮如美人白头”。其实,高处不胜寒,英雄的前身毕竟也是凡人,凡人?好贴切的一个词,既然是凡人,就难免七情六欲,烦恼丛生,自己也是有弱点的啊,这份柔弱到底可以在谁的眼前释放,谁又能一揾英雄之泪?那双曾久经风霜的眼睛,审视着眼前冷若清菊、叱咤江湖的奇女子身上,一缕幽思就此再也摆脱不开。
 

  真的摆脱不开么?她之所以叫自己另眼相看的,不就是那份以身许国的赤诚,和不让须眉的豪情?如果当初她为了江湖虚名,和自己订了以武决进退的约定,她还会是现在萦绕心间,挥不去,触不到的意中人么?苦笑,想必武林天骄扪心自问时只有苦笑。自然不会啊,那样的女子又岂会理解自己的为国赤诚?虽被骂为国之逆臣,一旦敌国进犯,黎民涂炭,自己会第一个执干戈卫社稷,纵死无憾!这份心结也只有她会理解吧?志同道合者当如是,绝妙的讽刺。敌国,自己恰恰是她的敌国之人,还有什么可说?谁也不会放弃坚守的信念,失了信念的不再是自己,也不再是她,这就是悲剧的症结,没有答案的九连环。
 

  为了她,可以不顾生死,是因为把她当作了另一个自己。可惜,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她也不是自己遗失的另一半,这一切的纠缠原来只是自己在作茧,困住了自己,也迷惘了别人。蓦然回首,竟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爱情?爱情本就没有确解,是还是非自有公论。反正,采石矶大战在即,即便伊人不肯作答,自己也要做个了断,放她自由,也给自己一个破茧而飞的机会。回复本来面目,还是那个挟剑漂泊,曲高和寡的檀羽冲,既然此生注定孤独,那就一生清风做伴,明月相邀,如水的心智日日年年,潇洒度日吧。
 

  也许这才是一个最圆满的结局?只是这个风一般迷离的男子太叫人心疼,任谁也不忍心他的孤独终老。包括他那默默相守的小师妹清云,这个水一般的女子恰恰是那丝清风,任凭岁月流转,悲喜冷暖,就是不离不弃,只盼永远伴在你身边,哪怕给你一个不起眼的微笑,只是要告诉你:你并非孤立无援。天涯的游子,累了倦了,真的想放下翅膀,好好休息一下,倏忽惊起后才发现: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以往是自己辜负了她,但愿以后能稍有弥补。读到这里,不自觉心酸,不止为清云,更为武林天骄。因怜生爱,不是不可能,因愧生爱,也无可厚非。可是檀羽冲,你真的辜负了清云了么?你到底欠了她什么?爱一个人,不爱一个人,根本就是无道理可讲的啊。没错,以天骄的性格,除非不说,说了就会做到,他以后绝对会对清云一心一意,只是这是责任还是爱呢?清瑶的决然斩断情丝,犹如惊梦一般的逃离,固然惹人詬病。那么武林天骄的退而求其次(其实个人以为清云胜清瑶多多),委屈的不止是清云,还有这个深情优雅的武林天骄!啊,天之骄子,合当一场轰动京城的婚礼,谁料华堂处处繁华,却暗流汹涌,对着巧笑顾盼的新娘子,却无力保她平安!看到好友和亲友斗智斗勇,听着新婚妻子冲口而出对叔父的愤恨,七尺男儿的痛苦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说什么?说谁?谁的错?说得对?大家的立场都有理有据,原来没理的只是自己?这一节中的天骄,不但无语,连箫声也不再出现,只有真正的凄凉,痛到极致的苦才是文字乃至音韵也无法表述的吧。亦狂亦侠真豪杰,有诗有剑有肝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流连在外,无家无国,却依旧忘不掉自己的根,旧日王孙归故国,来去金京几人知?答案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或者想要去理解他,包括口口声声说至交好友的狂侠魔女,还有朝夕相伴的爱妻。
 

  记得刘伯端先生那首踏莎行,一看心惊。虽然不是为《挑灯》而作,却似纯为天骄而发:家国飘零,江山轻别,英雄儿女真双绝。玉箫吹到断肠时,眼中有泪都成血。是啊,字字是泪,只是再不肯在人前流,声声皆血,自有暖玉箫谱出回肠,我就是我,就算飘零终身又如何?总之不改初衷。

 

 

青春无悔──宛如平常一段歌

(闲话《挑灯》)

羽 灵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 我们的事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
  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 带泪的 不变的眼
  。。。。。。。。。

  一曲《青春无悔》,单是那淡淡的曲调就给人淡淡的哀愁,再加上这糅合了闲闲无奈的歌词……说无悔,就真的无悔么?
 

  多年之后,再看《挑灯》忍不住为这个宏大题材可惜。觉得这其实可以写成一曲女儿家的赞歌,即便也是一曲悲歌。当年的自己着眼的无非是清瑶的选择,随着她的心情一路徘徊。如今,抹去了少年时候的单纯,重看时却只想说一句:这里,无关爱情。
 

  久已闻名的狂侠天骄固然并驾齐驱,继而惺惺相惜。但英雄本色,逃不开儿女情长。问题是,这二人的眼光都是出乎意料的高。同时,也是意料之内的殊途同归。自视甚高,能够入眼的女子岂会是平常之辈?放眼天下,声名不逊二人的只有那一个──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清瑶。到了这里,他们不成情敌其实已经不能自圆其说。自以为喜欢甚至深爱清瑶的他们,在静夜之中扪心反思一下:如果,对方不是和自己一样对清瑶情有独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选择浅薄而不登大雅之堂?他们争的不是清瑶的归宿,只是一局棋的胜负。
 

  所以,泰山之巅的武林天骄,看到的不是清瑶的绝代风华。而是,高手对敌时的抽身退步、攻守之势。他会自负的说:“我要让你知道,除了笑傲乾坤和你以外,世上也并非再无别人。”习惯了睥睨群雄的清瑶,在这一瞬,就把面前的男子当作了一个独特的存在。原因简单而又复杂,和她把还未正式见面的笑傲乾坤藏于心底的理由,悄悄重合。他们居然可以与自己平等对话,武功、才学、地位、见识应该都不会叫自己丢了面子。自此,一颗芳心悄然懵懂,接着无以抉择。直斥虚荣也罢,诗意的咏叹“飞絮游丝无定”也好,都终究掩饰不了她此时的惊奇和渴欲一探究竟的焦急。
 

  天骄输于身份,输于国籍。大家总在如是说,听到了病中的天骄呢喃的细语;看到了他独立山巅盼归帆的孤寂,更加感动于舍身救佳人,身陷囹圄时的殷殷祝福:“你和华谷涵是天生一对,千万要摒除前嫌。你们可以喜结良缘,我就再无遗憾。”无语,在大家都为他的轻易放弃大叹可惜的时候,武林天骄的动心根由才悄然露出端倪。不是不争,不是不擅于争,其实,是根本没打算争。
 

  初逢时潇洒吟唱:“我今湖海飘零去,嗟君此别意何如?”真的不知道佳人欲何之么?不是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笑傲乾坤的行踪。不是早就知道,她此来目的就是为了追踪华谷涵?否则何来未竟之局?再见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散漫:“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真的想不到么?桑家堡的主人公孙奇是她的师兄,桑白虹可是自己的师姐。几人之间的恩怨,心里早如明镜一般。着云妹假扮清波去刺探消息,在危机关头横箫拒敌。如此,亦敌亦友的举动,岂是至今未发一言的狂侠可以比拟的?祁连山中,月色轻约,握手为清瑶祛毒。把吹箫暗助的关怀又增进一步,倾吐心事,两心的距离看似近了,事实上却是把她推远了。
 

  江南江南,隔着长江。人心之间的距离,却是比这天堑更加无以逾越。话是无奈的,态度却是清醒的。他的退出在这一刻就已决定,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过真正的介入情场。
 

  孤山之巅,箫冷诗残。狂笑悲歌,长歌当哭。为难的是清瑶,伤怀的是狂侠,失望的是天骄。清瑶在这里真的是不想做一个最终的决定,如果说两人都叫她信任,她的态度对狂侠明显不公。如果是,她对自己的情归何处还把握不准,又似对天骄的亵渎。因为,她的无声叹息,她的茫然无措,已经把对天骄的偏袒表现的清清楚楚。连局外人的东海龙和不知底细的耿照都为之摇头,疑虑不安。如果说这场棋局只是关于爱情,天骄已经胜券在握。
 

  兵戈在即的现实,爱情本就是牺牲品。何况,这三人的初衷关于爱情的定位本就是偏颇的。
 

  求的不是心心相印,也不是患难与共,更加不是“换君心似我心”的长相厮守。清瑶要的是:“但愿他能与我志趣相投,日后并肩作战,可以更加方便”。狂侠伤怀的是:“她居然把这鞑子看的比我还重,”柳清瑶,枉你叱咤风云,竟是非不分?天骄却全是茫然若失:“我与她倾心吐胆的交谈,自以为她是最了解我的,到最后,她终究还是视我为敌?”陷于爱情之中,这些理由本来也是无可厚非。但太过清醒的求一个答案,偏偏多了理智的限制。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纯粹没有了,爱情就落了下乘。这或许是幸运,可以日后撒手之时痛痛快快,把这份情丝早早了断。
 

  多少人惋惜这场无解的局草草结束,继而对天骄怒其不争,对清瑶哀其不懂爱情。就连狂侠也受到连累,入不了大家的法眼去肯定。还有,温婉的清云也被说成面目模糊,是一个廉价的赠送。清瑶慨然把天骄转赠清云,看似不近情理,细思却最适合她的心境。她的淡淡失落,承载的不是爱情的失去,而是一段可以展开爱情的机会不会再来。她的歉疚她的补救,是为了求一个心安,把这似是而非的情丝扯断了,自己就不必再被人误会摇摆不定,误了三人的幸福。而自己,还是那个来去分明足以号令群雄的蓬莱魔女。清云的痴情,恰恰是一步好棋。顺理成章的打出,足以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天骄的祝福,不算迟到,却是一个撇清。要证明什么?大度?雍容?还是大家激赏的君子之风?都是又都不是。如果是前者,他在渡江之前就可以做到。如果是后者,孤山上的举动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只怕真正的原因,是盘算了全局,踏进了这个自己设下的幻境,把自己吓了一跳。以他的阅历,岂会想不到清瑶脑子里的顾虑?清瑶抛不开义军,放不下大义。他,不也同样放不下武林天骄的责任?既知今日的恐慌,何必当初的一时冲动,布下这局棋?如今,明了三人其实都是下棋人,又是对方的棋子,心照不宣,何不来个皆大欢喜?做不成敌人,做个朋友还是有希望的。如此,再不放手,一败涂地的就会是自己,到那时,初衷的不服也就成了笑柄。清云的介入,实在是大家的救星,一下子全盘皆活。
 

  统看起来,适合他们的歌到底该是什么?

  。。。。。。
  最初的最初,是我们的年轻的诱惑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走向最初的道路,不必回头
  我不是为你而来,你不是我的悲哀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其实只是你的借口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的诺言
  却是我们从未有过的期盼
  。。。。。。

  最后,他们的最高境界应该是──关于爱情,我们从此绝口不提。于是,我们看到了一则升华爱情的传奇。《风云》和《鸣镝》里的肝胆相照,恐怕才是他们的最初所求。得我所求,难怪再不会忆起那晚依稀的月光,和懵懂的年少时光。

 

 

英雄时代的寂寞星光

──数数宋系列的黄金钻儿

羽 灵
 

  老话说的好啊:“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只是,世上尽多不自量力的勇士们,前仆后继的为英雄们做垫脚石,无畏无惧。而且,由于自身具有金刚钻的某些特质,在烘托夜空的伟业中,他们的寂寞星光或如流星,或如彗星,在英雄的时代留下了许许多多、真真假假的传奇魅力。在篇幅冗长的天骄系列中,就有几位这样的黄金钻。他们若隐若现的往事,倏忽一现的举手投足,也做了故事身后的那座擂台──结局早定,寂寞路程。

  不写彗星──桑见田
 

  彗星,时而进入系内玩一把票,时而遁入星空,给世人留一条长长的彗尾,供给未亲睹奇观的后人一个谈资。星孛入于斗牛,在中国是灾难的象征,厄运的前兆。《挑灯》洋洋百余回的篇幅里,那位早失影踪的桑见田,就予人彗星的感觉。
 

  一代武学奇才,以大衍八式和化血刀纵横武林,却在临终时尝到反噬的隐痛。立下不许女儿习练的遗嘱,亦正亦邪的怪杰悄然西去。料得到生前名,料不准身后事。邪也好,大义不亏也罢,世人眼中的桑见田只是两大毒功的载体。在他真正的衣钵传人公孙奇身上,那份叫人叹而观止的威势到达顶峰之时,也是殒命之机。
 

  公孙奇以化血刀扬名,也以桑家毒功身死名灭。柳清瑶埋葬了师兄,也埋葬了一个传奇。今日的公孙奇,会有几分似当年的桑见田?斗不过一抔黄土掩生平。毁掉公孙奇的,不是桑青虹,更不是化血刀,而是他的狼子野心。
 

  但在这一刻,那个众口相传的名字又一次悄悄提及。桑见田,天纵武学奇才。其师观其心性,授予大衍八式和化血毒刀。不过,隐患的解决心法授予了另一个弟子──武林天骄的师傅。难不成,青年桑见田学艺那一瞬,他的师尊就料定了不祥的结局?难不成,化血刀注定因他而辉煌?桑见田江湖留名的真实含义,注定是人去威在的彗星尾巴?无人思考他临终时的心境,人人却在不自觉地传送这个名字。不写之写,不谈之谈,是怕其阴影回归。

  不世流星──耶律玄元
 

  失国王子,早是失家之人。按照儒家起名的规则,此人先天就不足。玄,天也;元,气也。玄元,道家所谓的天地之气。这个名字,反证了其身世的尴尬,也道出了一世漂泊的缘由。宛若一道灿烂流星,挟着先天霸气,陷入命运的嘲讽,终至湮灭无踪。
 

  出场时的耶律玄元,顶着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带着亡国王子的烙印,失语二十载之后,试图找回昔年的记忆。的确是记忆,和完颜夫人的相恋隔着时光回溯,仅是青年生活荡起的涟漪。耶律玄元向来清醒,在他试图恢复王子身份时,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名分,地位,足以配得起骄傲内心的光环。
 

  对着满园富丽堂皇的牡丹,完颜夫人该叹一句:弃置复何道,当时且自亲。初恋的甜蜜,缚不住青云之志,当名利成空、百业不堪之后,悄然变幻的时局,从不会原地等任何人,哪怕你自认是天之骄子,也无能挽回注定的局面。
 

  所以,表面的霸道掩不住心底的凄凉,耶律玄元在玉箫伸缩的威风后面,不无自恋的低语:只盼再见她一面。到了这时,要找的已不再是爱情,只为求一份存在的理由。而不是,独居空山,回溯一世,只博得碌碌无为的判语。流星璀璨,不得长久,反不如淡淡星痕,永夜长明。生前身后名,在不可一世的风光掩藏下,仅一个清醒的寂寞灵魂。这段所谓苦恋,也仅是耶律玄元的一个表现机会。

  不语暗星──公孙隐
 

  公孙隐,在书中虽然着墨不多,但奉献出的一子一徒,表现都很彪悍,足以说明其绝对实力。所谓大隐隐于市,武林中人也讲究见好就收。在伯夷叔齐的首阳山下隐居,既有宗师气派,又有高人之风,不语不笑之间,尽显昔日风流啊。
 

  无奈往事不可考,旧日风光淹没在了江湖牛皮书里,后来人只好借着柳清瑶的身影,和公孙奇的事迹,一窥前人之姿。其徒是蓬莱魔女,说好听的是巾帼不让须眉,难听一些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强盗。其子乃无行暴徒,杀妻灭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能教出此二人者,纵非心狠手辣,也必是强横愤青。
 

  出场的公孙隐士,却一派长者仁心。除了对其子的倒行逆施无可奈何,就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慈父之态。一身艺业,硬生生被不孝子气得抱病。对着无辜的媳妇稚子,认命的缩进古刹韬光隐晦。公孙隐啊,你的担当何在?
 

  暗星,不是隐晦不明之星,而是空天飞行器的代号,未来星际作战的全新空天武器,寓意其速像宇宙中的暗物质一样,来去无踪,神出鬼没。公孙隐凭着不作为,无招胜有招,博得了宗师之誉,也获得了安逸晚年。神鬼不知之际,堵了悠悠之口,往事不可追,来日很美丽。

  不陨卫星──完颜长之
 

  先释义:卫星者,一不会发光;二围绕行星运转;三随行星围绕恒星运转。可怜而威武的皇叔,恰好符合这三条。尽管有大金第一高手的头衔,却没有机会独当一面。舞台上的聚光灯,只有在反射的条件下,才照得见皇叔的通身气派。
 

  皇叔的一生,由忠臣到枭雄,可算一步一个脚印,被人生生逼出来的反角啊。最初的皇叔,最多拥有官场基本心计,就算看不到儿女情长,也不能说丧心病狂吧。可是,这些大金皇帝们太离不开皇叔了!从完颜亶到完颜亮再到完颜雍,皇帝轮流做,股肱之臣唯有完颜长之可堪大用。
 

  顺着这些流星的轨道,皇叔的权利一步步增大。先是主持研经院,后是担任御林军统领,到了世宗朝,赫然是位列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此地步,要说功高震主,岂不是顺理成章?然后,从高台之上骤然摔下,戎马一世的皇叔焉能甘心?愚忠容易,只不符合皇叔风格。
 

  若隐若现的叛逆之心,勾起了叛国之举,侠士们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讨伐了。说到底,皇帝是行星,为烘托恒星主角而存在。他们尽力犯下一些错误,交给皇叔处置,继而将之置于星空拷问。于是皇叔的职责,只在于兢兢业业的为这个伟大主题,旋转不停。

 

 

同中求异,别样天骄

羽 灵
 

  扁形人物和圆形人物,大家有兴趣没?提到梁书人物,大家习惯说一个词:脸谱。我呢,虽是典型梁迷,当年也深以为然。曾几何时,也曾兴致勃勃把梁书侠士扒拉几类,一类刚直悍猛,如南霁云和云重;一类憨厚斯文,如唐晓澜、段克邪;一类潇洒风流,如檀羽冲、张丹枫和唐经天。尤其是最后一类,被统称为名士型侠客,成为梁书类型人物。看得多了,这几人会有似曾相识之感,脸谱之说也就应运而生。声明我不懂脸谱,接受春水建议恶补一下吧,还是没弄懂。不过没关系,《水浒》类型人物多吧?你还是能清清楚楚的分出来李逵、鲁智深和武松。于是,尽管同是白衣飘飘、文采流光,我们还是能把武林天骄分离出来。

  第一节檀华──傲骨挫锋芒
 

  前些日子小洲洲曾说,华谷涵和檀羽冲她没看出区别。我答:名字不一样,外号不一样,长相也不一样啊。虽是戏说,亦是实情,仔细一想这俩人还真是宿命。按清瑶的话说,一个狂,一个傲,两个冤家一样的性情。去翻翻《红楼梦》里芸儿唱的小曲儿,再比对下清瑶的取舍,差点笑岔了气儿。这可真是两个冤家都难抛下,想起你来,又忆起了他。究其根由,不外乎俱是才貌仙郎,鱼和熊掌都是诱惑啊。
 

  既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为何又有华粉檀毒的区别?窃以为,际遇造就了表现形态的区别。呐,狂侠根正苗红,顺风顺水,难免意气用事,形之于咄咄逼人之态。清楚的记得《鸣镝》中,中年狂侠大战辛十四姑,毫无绅士风度的叫嚣:我是狂人的祖宗。呜呼,年届不惑尚如此轻狂,少年时的恣意,不说也罢。
 

  反观天骄,骨子里倒是一样的骄横,只是表现方法温文许多。固然也不知天高地厚,掐尖好胜之念随时泛滥,很多时候还是给人留了几分余地。再加后来独来独往,比之狂侠军务缠身,未免多了几分闲适。人闲桂花落,哦,错了,是潇洒了人缘好。且别说日后的排忧解难,更具扶危济困的侠客本色,就说说这桂花,不,是桃花运,狂侠也明显逊色啊。
 

  天骄者,不爱清瑶,不爱清波,不爱灵秀和清云,结论是他也不爱自己。这就是个独特个体,除了一身傲骨撑起的本能,除了根深蒂固的教养渗透的责任,他和狂侠完全一样,但就是这两个切除点,和狂侠的锋芒毕现泾渭分明,成了披同类行头的哼哈二将。

  第二节檀唐──云淡天意凉
 

  很多人说小唐酸,好吧,这不算毛病吧?人家有几点墨水,不叫显摆谁知道呢?天骄呢,也有类似嗜好。虽无冰宫题对那么夸张,但箫曲总给人文艺青年的错觉。好像出场不用几句诗,不借几幅联句,就不足以表现翩翩风度。
 

  还有人说小唐家世好,的确啊,那真是很拉风的家庭。不用扯八竿子远的皇室血统,慢说他本身不知道,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乃父唐晓澜尚无皇家情结,长于天山的小唐,自然也没义务质疑反对朝廷对还是错。因而,只一个出身名门,小唐的好运道就齐活了。
 

  相比之下天骄就催悲的多,他那个师傅实在比不上大唐和瑛儿啊,教养之恩对一生道路至关重要。好说不说的,灌输的是啥思想啊?掌权,改变国策,还是逆着顶头风去改。哎,也就是天骄这乖孩子听话,换了别个,(比如杨康,反正领进门了,那些教诲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看着办吧。)好好的王府贝子不做,反去弃国离家,自绝后路么?
 

  于是乎,在相似外形、相似贵胄出身下,小唐是秋天长空的潇洒云朵,天骄是那清秋的淡淡凉意。前者怎么走都不会悖于大道,后者怎么做都是出力不讨好。相应的,小唐讷于行,独享冰宫胜景十余载;天骄讷于言,唯有借一管玉箫,掩饰高处不胜寒的凄惶。虽然日后都以宗师的身份出现,个中滋味只能说别有怀抱,不可同日而语啦。

  第三节檀厉──踟蹰江湖行
 

  说实话起初很不适应小教主的称呼,明明原著里小厉没坐这个位置嘛。但不可否认的是,某种程度上钟汉良成全了厉南星这个角色──或者说提高了他的人气。当然,我这里不谈这个。我要比较的是,江湖路和江湖缘。必须得说,厉南星和天骄的江湖路都很随性。他们都很没有江湖争霸的自觉,很值得戳下脊梁骨。
 

  厉南星是随大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他来说,很没有杀伤力。如果他没有一个祖姑婆叫厉胜男,也没有一个老妈做过天魔教主,小厉能不能拥有别人利用的价值,换言之,别人有没有算计他的必要,这个很难说。问题是,他姓厉,更要命的是金世遗活得够久,于是,学了一身武功出去见世面的某人,就很催悲的被人瞄上了。不管初衷如何,小厉的江湖路算是一脚踏上了。一路踟蹰,一路看风景,辛苦却也烂漫。最后,落了个大侠的名头,也没误了自个儿的人格提升,爽啊。
 

  回头再看看天骄,他的人生路本不在朝堂之远,所谓武林称天骄不过是贵公子的兼职,顶多在军中博个美名,多一个仕进的门谒而已。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官场政局,此路不通啊。好端端的反对什么皇帝,还一身傲骨谁也不服,失了尊卑犯了潜规则,活该认命的浪迹江湖。还好有一身武功,好吧,那就去‘仗剑’江湖行吧。那里的世界或许很无奈,很不熟悉,但也很精彩。总之一句话,相同点是这俩都属于误闯武林。不同点在于一个稀里糊涂,一个情非得已;一个混的风生水起,一个走的清醒给力罢。

  第四节檀张──无缘问前生
 

  本人素来不喜言情,后来摸摸良心发现,原来是把武侠当清朗版言情看了。说个成人童话美女爱英雄,张丹枫的爱情一波三折,荡气回肠,深得梁书谈情风致。相较而言,天骄的爱情波折类似,煽情不足。前者容易叫人共鸣那句“直教人生死相许”,后者叫人慨叹“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爱情的路子其实如黑白两色般简单,不外乎性格互补和同类相惜两种。这里从纯粹人物特质来言,不包含外界因素。我喜欢蕾蕾,书里也多次提到云蕾聪明机灵,还是觉得这是从脑力智商来说的,不指阅历和心计。因为,为人处世的技巧,蕾蕾明显欠缺。而小张呢,摩擦系数为零,曲率半径相等,可谓相当的精明。一个单纯,一个世故,他们明显是互补的。
 

  当然了,爱情的结果取决于性格,这是必须的;同时也取决于环境,这是无奈的。如果说张云爱情符合人性本能,天骄的爱情就多了算计。客观说来,他和柳清瑶的相遇相知,源于惺惺相惜。棋逢对手,又是才子佳人,难免兴起红颜知己,夜读添香的雅念。问题是,他们缺了个同类的限定,用通俗话说,就是家国立场背道而驰吧。在同一环境同一目标下的“新知”,关系发展的可能性远远超过异地他乡、时过境迁的“旧好”。
 

  大家来看,天骄清瑶性格不互补,勉强算是同类吧,又败给了时空距离。天作之合,缺了天又缺了人和,不分手还等啥子呢?莫抱怨,莫凄凉,清瑶不是蕾蕾那种感情女,天骄也没有小张的锲而不舍,若要叹无缘,可去查前生姻缘簿。这一个挥手转身,标上了“你若无意我便休”的漠然,也把天骄和小张的形象画了个约等于,而不是重合的等号。

  第五节檀萧──景同人不同
 

  实话实说,我从没觉得萧峰和天骄有啥牵连,作者风格不同,人物类型不同。明明一个是关羽张飞,一个是周瑜赵云。若说有联系起来的契机,只那一个可能:身份和遭遇,也就是经历的故事太相似了。不过,这里面又抛出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挑灯》《武林》都叫檀羽冲的俩人合起来,才抵得上萧峰一个人的故事解构出来的所谓内涵。
 

  萧峰者,辽人,长于宋,养于宋。对于他来说,辽是生父,宋是养父。生恩重还是养恩重,这是个问题。《武林》的天骄差一点可以比拟,金人爸爸,宋人妈妈。金是父邦,宋是母邦。父母之邦,到底哪个亲切,这也是个抉择。换句话说,这俩人貌似对两个国家都很爱,这是他们的共同点;话锋一转,然则他们感情深度明显有差异。
 

  萧峰是豪杰,一直在寻根,报仇的过程是认祖归宗的仪式。天骄是逸士,一直在叩问正义的着脚点,从南到北的逃难之旅是蜕变的必经阶段。在此过程中,侠义道的态度补充着他们的形象。与萧峰而言,丐帮和中原各大门派是回家路途中的绊脚石,由亲切到疏远再到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天骄而言,江南的侠义道是他两难处境的缩影,由有所期盼到漠然视之。
 

  呃,突然想到一句话“人生识字忧患始”。萧峰是草莽丈夫,天骄,尤其是《挑灯》里那个金国贝子,则是有思想的英雄。我不说名士,是因为天骄已经不再留恋这个具象外壳,他的叩问过程超出了行动派的藩篱,成为思想家一个有些可笑的特例。也正是这一点,决定了天骄疏离于万人之众,萧峰融于万马军中。一淡一烈,一个逸于人世,一个归于人海。景虽同,人却是殊途同归的南北两极。

  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有种写法叫拼补?就是说,把许多人的各别部分拼个整体形象出来。与其说天骄这个人物有脸谱嫌疑的话,倒不如说取华谷涵的骄傲、唐经天的雍容、厉南星的随性于一身,再和张丹枫的情路、萧锋的进退之路作比,乍看相似,细思不类,同中求异才真正造就出此人的别样风流,来的恰当。

 

 

歌残金缕,难补情天

──读《挑灯》,闲话狂侠与那段三角恋

谷雨清明
 

  读《挑灯》之前,另有两个人的文章和生平不妨一看,一个是龚自珍,一个是郁达夫。
 

  前者不必说,光看《挑灯》一书的开篇词,所谓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梁老愁上眉端的时候,心里念着的大概也是龚定庵吧。再来,回目信手一翻,不知道有多少是能从《己亥杂诗》觅到源头的,箫心剑气,气寒西北声满东南,这是龚自珍一生吟咏最多的意象,也是梁老赋予华檀二位的寄托。剑冷箫愁,读完全本,掩卷回味的时候,心里记下的总是天骄的悲思缠绵,狂侠的锋芒凌厉,想来也如箫剑两分,很有意思。

  ……而郁达夫,则纯属是我在考虑给华大侠写点什么的时候,有感而发了。
 

  众所周知,狂侠此人在读者群里一向是毁誉参半,我见过不少男读者喜欢他,理由多半都是快意恩仇之类的,没有什么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倒是讨厌他的给出不少评论,让我觉得确实切中要害。
 

  大体上,对华谷涵的批评可以分成三种,第一种是说他名与实爽,狂得有点造作虚伪,骨子里却还是个守旧的道学先生;第二种是说他气量偏狭、有重色轻友之嫌,几番和天骄争斗,都是对方谦退避让;第三就是说他格调不高,囿于家恨国仇,不知道怎么能和天骄做知心朋友。这三条都是大毛病,但是追究梁老写这个人物的用心,初衷并不是如此,为什么到了读者眼中狂侠的设定会发生如此之大的歪曲,我个人感觉是梁老下笔写这个狂生的时候,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也有点心不在焉所致。
 

  俗话说,小说中的人物,只有先打动作者,才能进一步打动读者。换言之作者投入的热情和感情多,才容易写出比较鲜活的角色。但是,如果是自己有写作经验的人,会发现短篇文章可以依靠灵感和热情来完成,但是长篇多少有枯燥无味之处,泰半要靠写作技巧和习惯来支撑。我看梁公小说的成书时间表,一大惊讶之处就是他常常同时开几部小说的连载。所以……不客气地说,我想挑灯一书,某些犹如完成任务一般的情节铺展、还有一些明显既不符合史实、也无益于小说可读性的设定(比如省略隆兴北伐,以及硬说完颜雍穷兵黩武),大概都跟作者仓促应付有点关系。
 

  第二个原因,就是梁公本人并不是一个“狂生”,他给我的感觉是温厚平和、淡泊避世,虽然能诗能文,但骨子里稳重正统,没有近代某些文学界人士身上的狂浪气息。他写挑灯的时候,喜欢描摹三角恋中两个男角的感情和内心世界,并分别寄之以狂歌与萧曲,但是很明显他的心境似乎和檀羽冲的悲郁婉转更为合拍,但是却驾驭不了想在狂侠身上展现的那某些东西。
 

  所以,看完一大堆对华谷涵之失败的批评之后,我曾经肖想过,到底老梁希望写的“笑傲乾坤狂士气”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可以与檀羽冲并驾齐驱、一时瑜亮呢?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我忽然想到了郁达夫。读着《挑灯》的开篇词,“家国两茫茫,诗酒佯狂”,心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以“老派知识分子的才华狂气”而论,大概近代最值得一看的就是此君了。
 

  其实说狂侠,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他是怎么个狂法。金庸的新五绝里,杨过也有“西狂”的名声,但是他那是偏激大胆、举止有邪气的意思,或许和金世遗可以一比,但是和梁老想赋予华谷涵的绝不一样。但是反过来,都说华谷涵的前身是张丹枫,但是小张公子给我的感觉始终是痴人而不是狂生,和上官天野相交的事迹似乎能更说明他的本真了。
 

  因此,承接着梁老写下的开篇词,那时候我想起来的是郁达夫的《题钓台壁》,我想近代诗里描摹文人狂气的诗词,大概要以此为尊,也是和我心里华大侠这个角色的应有之义,最为合拍。
 

  诗云: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作真。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劫数东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狂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
 

  这首诗的第二联一向受人称颂,但是最初让我眼前一亮的却是头两句。郁达夫也是个多病之身,身体非常不好,因此在他的诗句里,时常能读到如“中年生死两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或者“生前料已无欢会,早做刍梁地下谋”之类大发悲声的句子,但是这首诗开篇便说,樽前不饮,不是我爱惜病体,而是借酒佯狂,难免弄假成真。联系末句感叹狂歌痛哭都于时局无益,自己也不屑于在这种世道下再谋官爵的这个意思,狂放意气之下的肝胆与热诚,以及骨子里的家国之忧和政治责任感,想来令人感慨不已。
 

  郁君的古体诗词,在近代文坛享有盛名,估计梁老也是读透了的,记得他有在评论中提过郁诗,不过时隔太久,忘记具体内容了。不过,读郁达夫,只能说在他的诗文中窥见了我理想中的狂士的影子,一如我读挑灯,对华谷涵印象最深的乃是赫连清霞的回忆中,他与柳元宗下棋,中盘掷子长叹“偏安之局终不可保”并干脆一场痛哭的段子。至于他比较受人称道的“飞龙岛慷慨陈词”,情节不能说不正面,但是由于太过老调长谈,简直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就不能算作者笔法上的亮点了。
 

  狂侠的性格,在本传中很有意思,按照梁老的说法,他并不是如小唐公子那样温柔儒雅的一副书生性格,而是口齿伶俐、爱说爱笑,性子犀利爽快,但也有点刻薄耿介的人物。只可惜整本小说都忙于表达民族大义,并没给他的个人性格留多少展现空间就对了。以至于百度里搜罗对挑灯的书评,总把三角恋作为华檀柳三人的第一看点,也实在有点无奈。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三角恋这个题材说起来好像不是那么高雅,但是对我等比较花痴的女读者而言还是有绝对的吸引力的。特别是梁公喜欢的两男一女、还有谦退让情的题材,比起金庸老爷子笔下二女相争血溅华堂这种段子,当然是更招我喜欢……不过放在挑灯书里,其实这段情场纷争多少有点莫名其妙,让人看着虽有感慨,却总觉得其中差了点什么关键东西。

  首先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位男主人公动情的缘由,作者交代得实在太不清楚了。华谷涵更是连柳妹子的面都没见过就红豆寄相思,甚至后来为之大有醋海生波之意,若无和天骄闹僵动手的情节,还能说他是老派斯文,弄成书里那个样子,他的侠骨正气多少都得打点折扣。至于天骄,我记得有篇网评很切中要害,说是冲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十六七岁情关未扣的少年郎,加上他的性格又是相当的特别,哪有那么容易对一个漂亮妹子一见钟情的,何况柳妹子的个性,怎么看和他都是鸡同鸭讲,这种情缘实在是奇哉怪也。
 

  其次那个谈恋爱的过程,梁老描写的太过坑爹。我读完全书,深深感觉檀羽冲的个性如果稍微强硬一点,那么情场上狂侠和他相比绝对没一点竞争力。华谷涵空负狂名,直到檀羽冲甘心让爱为止,他对柳妹子都一直是羞羞答答若即若离,除了自说自话般念个抛红豆的诗,连点当面表示都没有。相反天骄的性格看着孤清忧郁,却如书中评论一般,相当“纵情任性”,前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柳妹子的小手,后有小孤山冷笑猛踩狂侠的痛脚……而华大侠呢,直到他“和檀羽冲手挽手走了进来”,让我一口血喷满地为止……当然,暗度陈仓、曲线救国也不是不可取,华大侠的事迹充分提醒了广大男同胞,搞不定妹子没关系,你能搞定情敌也是一桩本事……
 

  再次女主人公的性格问题,柳妹子不止一次地觉得华檀两个性情相似,形貌武学也不相上下,因此难以抉择。但是在读者眼里,这俩男人的不同,简直就像地球人和阿凡达一样一眼可辨……华谷涵绝无檀羽冲的细腻忧郁,檀羽冲也绝无华谷涵的不拘小节;华谷涵言笑无忌,风趣健谈,檀羽冲却是温柔体贴,敏锐善感。如果在他们俩之间都分不出个所以然,身为妹子实在有必要回炉重造一下恋爱神经……
 

  大体上梁老本来是以写浪漫恋情出名的,但是在这本小说里做得实在太不到位,细节处理的也太粗疏了。另外举一个让我摔碎眼镜的例子,就是“锦帐青锋疑是梦,琼楼玉宇不胜寒”那一章之后,檀羽冲失意求死,都是华谷涵在一边劝解他,这段糟糕之处第一在于天骄是新婚燕尔,不是昔日的孤家寡人了,这时候不管是自杀还是一意要牺牲自己顾全大局,当着老婆的面干简直就是拿人家当空气。第二,清云妹子……你家檀郎打算让你做寡妇,你怎么就不拿点意见出来呢……他拿你当空气你也拿他当空气么……当然华大侠你嘴巴太大了,人家檀贝子左有新婚娇妻右有红颜知己,这不是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以缩回去……

  总体来说,华檀柳这段关系是充满疑点充满留白,虽说有供人想象的余地,但是有动人之处也不能掩盖其中固有的缺陷。看完挑灯,有那么一阵子我想起来另外一对三角关系,就是王度庐《宝剑金钗》里的李慕白、孟思昭和俞秀莲。王度庐的小说我很喜欢,读宝剑金钗,看到李慕白失意之处,老北京的秋风灯影如在眼前。这部书里的女主人公俞秀莲也不算多么出彩,相比之下倒不如勾栏女子纤娘来得让人印象深刻,但是一对男情敌之间性格的描摹却非常精彩,特别是孟思昭让爱,处理得不但有理,且极其动人。君子死知己,孟思昭内心固然恋慕未婚妻秀莲姑娘,但他甘心以死让爱并不是为了俞秀莲,而是为了李慕白,为了那段在铁府马圈厮仆里一眼认出他是个英雄的一段知交意气。这个性子激烈果决的青年,和温良多情的李慕白也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是个多情人,孟思昭临死那最后一句慕白大哥,真是把他的眼泪都熬干了。他后来忍着情伤不娶秀莲姑娘,也并不造作,而成了全书悲剧性故事的高潮一笔。
 

  思绪至此,难以为继,梁公辞世,也不能指望再有人为这段故事做续。《挑灯》开篇词云:何处觅红颜?金缕歌残,伤心剑底起波澜。小说完结,华檀二位各结良缘,然而总给人举案齐眉也心意难平之感,不过自古情天难补,相思长恨,那一点点的不满和遗憾,就留给我自己去玩味吧。

 

 

重读梁羽生之《挑灯看剑录》

──丽人歌

羽 灵
 

  那本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却偏要始于一个旖旎的季节,三月三日天气新,江南塞北丽人行。
 

  那一年,词艺独步的辛弃疾尚自风华正茂,离他勉励好友故赋壮词还有一段时光,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情怀恰于此时萌芽。曾经“辛党”齐名,一人奉表南归,继而以清雄奔放之笔弹尽“无人会”的登临意;另一人脱略世务放浪山水,纵同擅文章终究未能以此遗名。唯一可以共通少时光景的,仅不得志三字而已。
 

  那一年,矫诏怀刀而自立的完颜亮,悠然神往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人说他弑君杀母三纲俱绝,也有人道他霸道天成别有气度。一句“江南岂有别疆封”引来绵延万里的征战,“立马吴山第一峰”是妄语还是豪言?
 

  那一年,江北绿林道上出了两位奇女子,蓬莱魔女柳清瑶美人如玉剑如虹,玉面妖狐赫连清波婉转妩媚阿修罗。同是女儿家双十年华,一个据绿林而忧天下,一个由朝堂而入江湖,两条道路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征兆下悄然重合。
 

  大战在即,金宋敌对,夹缝之中决然没有幸运。两种人生,双峰对峙,柳清瑶竟游刃有余,将其一并握在了手中。
 

  因而,狂侠、天骄、魔女的排列成为壮阔背景下另一种解读密码。
 

  狂侠师门来历不详,一身极高武功自几近于谜的身世中隐约透出一些端倪,和江南武林首脑人物王宇庭、文逸凡都似颇有渊源,最不济也当得深孚众望。笑傲乾坤,笑的是武林称雄,傲的是江湖岁月。
 

  天骄出身遁无可遁,当年武林故事已注定了今日进退皆误的处境,即便三和逸士一代高人,见识不凡立志亦高,武学可一分而为三脉人心难以合三为一。当战火将燃的瞬间,武林天骄的称号尤其可发一笑,从朝堂卫士敬慕中走出的天骄,骄的资本来自治国平天下,这一点才是本色,更是志向。就连乃师初衷也为了“他日掌权,可更改国策,”一旦去国离乡遁迹江湖,回首巍巍皇城那立身处世的象征,茫然之感油然而生。
 

  “家国两茫茫,诗酒佯狂,长安西望路漫漫。吟到恩仇心事涌,愁上眉端。”这阕调寄浪淘沙的词把朝堂引入江湖,本该平行的两个世界在外力压制下扭在一起,被拉的旋转难停的人需要掩埋来处情绪,难怪举止失措心事如潮了。
 

  属于绿林草莽的狂侠,披着温文飒爽的外衣,在大浪淘沙的战场中果然昙花一现。作为三人并列之首,他的表现只在于千柳庄祝寿时的慷慨陈词,准备了全书三分之一之久的采石矶大战上,狂侠的身影更是可有可无。直到大战已毕重入江湖模式,在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特质表现出来之后,方恍惚与之前飞龙岛上峭壁赌胜遥相呼应,三战公孙奇也随着成为江湖这条线的最后一个结头。
 

  反观因硝烟散去不复冷傲飘逸的武林天骄,正好证明他代表的是朝堂是沙场是家国观念的载体。一般说来《挑灯》中的檀羽冲更有天骄气质几乎已成定论,其实这个天骄在书中的立场着实牵强。当然我们可以说他意识超前,拥有博爱品质和平理念,可惜这一点纵使可以解释战乱一起生灵涂炭,金国民众亦在遭难之列的理由,总觉依旧不能全面抹杀他混迹南宋武林无所事事的行为。倒是后续《武林天骄》的身份设定给予了某种程度的可操作痕迹,父母之邦偏向哪一边都有可能都有理有据,这份认知与外界观念发生冲突进而引起不知所之的怅然也有情可原。
 

  但这么一来,类似于狂侠失语于采石矶的情节,武林天骄撕去两国征战的大幕,那个暗夜传奇形象悄然逝去,仅余下江湖来去不惊不扰平淡无奇的路人甲。好听的说法叫归于平淡,或许还可以说鹰失去了天空,金宋交战和紧随而至的抉择成为又一段故事,武林天骄这条线索也就没有了存在必要,金京擂台上的亮相足可为此画上句号。
 

  与此同时,开篇的奇女子顺理成章两者余一。赫连清波和武林天骄交相映衬,一个受命打入武林的王府格格,其情景略同于武林天骄误入江湖。都不属于那一亩三分地,在逐渐沉沦后又找不回归去之路,道具用途一日耗尽,自然就戛然而止。还说什么一条鲜活生命,总不过是连接针脚的一个线头。
 

  “何处觅红颜?金缕歌残,伤心剑底起波澜。自是情天常有恨,天上人间。”英雄儿女亦多情,另一个主题由此肇始。
 

  再回到那个旖旎的季节,少年耿照以辛弃疾好友的身份出场,身怀机密,遥望佳人,也踏上那条为国之旅。其中波僪云翻几番离合终点又回到起点,人还是那个人,江湖依旧一个传说,玉珊瑚和桑青虹只是插曲,不过是为了描述红颜之多波折。
 

  一部《挑灯》金戈铁马江湖称霸糅合了女儿悲欢,某种意义上几乎算得红颜百花园。
 

  桑家姐妹之离殇,珊瑚羽英之苦厄,还有赫连清波之空寂蓬莱魔女之游丝无定,权把金宋之战拟作场景,将朝堂之高危和江湖之高蹈捏做一股绳。
 

  若说《挑灯看剑录》,可归结于“挑灯夜话女儿心;”那《狂侠天骄魔女》,岂不就是魔女居中,狂侠天骄各据一边,把武侠小说中江湖帮派与历史演义之征伐往中间一拉、一扣?两个写意形象最后落脚于工笔化的柳清瑶,这部书,居然只得一曲丽人行处丽人歌!
 

  说白了,《挑灯》就是把代表一种理念的武林天骄作为一条线索,代表民众力量的绿林拿狂侠作象征,柳清瑶充当了黏合两个模块儿的催化剂,可惜作用不太显著,给人的最后印象倒似天骄南下不是为国为民而是单纯追逐一幕君子好逑。再狂侠淡出,留下的仅是风尘仆仆明丽能干的飞毛腿柳清瑶一人…
 

  有人说狂侠天骄同一机杼,就像一个人魂魄分离,一留其神,一遗其形…为什么不说他们是因了不同环境造就不同性格,性格又决定命运和气质,才成为柳清瑶一路寻觅一路比较的两个砝码?而这不同环境,实际上就是两种故事讲述模式啊。橘子产地不同味道有别,那辛弃疾和党怀英师从一门,相向人生选择造就了两种身后名。狂侠天骄与柳清瑶的纠葛,以及金宋大战中的不同取舍,情不同而景同罢了。

  后记:不要受题目误导,那么长的书决计么耐心重看...但是太喜欢系列这词儿了,再加上偶尔看辛词突然想到催悲的党怀英同学,于是...依旧词不达意...就这样吧,一边下电视剧一边填的坑,肯定是词不达意吧吧

 

 

梁书打分排名之狂侠

捣尽玄霜
 

  《狂侠天骄魔女》79.9
 

  剧情:28(16+12)
 

  其实狂侠如果拆开来看的话,很多设定都是很有剧情的。比如说耿照归国,突发起来的追击,被赫连清波误导之下的误会,误收杀死心上人的父亲。与珊瑚相处的治愈,新人旧人的选择。
 

  单耿照线拆开来看,就可以组成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但是梁羽生偏偏要把很多人放在一起写,最后就显得长线不够丰富的局面。这点鸣镝一样也陷入了这样一个困境。
 

  鸣镝的故事当中,也有很多很好的设定和丰富的描写,吸引人阅读。但是太长的原因,使得回味这部小说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其构思的特点,只觉得漫长。让很多有意思的人物都失去了色彩。整体得分自然就高不起来。

  人物:11+7
 

  狂侠,天骄,魔女 三个主角当中,狂侠只狂不侠,魔女居委大妈,都没有达到人中龙凤的神彩。唯一有看点的就是那个异国的贝子,那个骄而有礼的金国人。
 

  却又可惜这个对于国家大事有着坚定见解的天之骄子,却在感情上显得略自愿自艾,志气不足。
 

  一众配角当中,公孙奇和桑家姐妹,赫连三姐妹的形象也算丰厚。各有可悲,可爱之处。而耿照等配角就显得是只是剧情需要,而没有自己的特点。
 

  在一部长篇中,也算不错的写作了吧。

  感情:16
 

  霸气的中国女性一向让人侧目。柳清瑶的摇摆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没有必要了,对此我们只能说,不是我们的菜,不过一众配角的感情波折都相当有内容而发。也算是不错了吧。

  武斗:8.2
 

  耿照出场的连续打斗真的很精彩啊!!!让人进入了一个充满未知的江湖争斗中,不知道每个人几斤几两。赫连姐妹的连续出场,天骄的暗中相助,这些武斗部分也写得很引人瞩目。但是一切揭开面纱之后,就彻底变得索然无味了。

  文艺:4.5
 

  本身设定还是很风神俊朗的,整体描写也很绚丽。

  地位:3.2
 

  长篇,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玉箫吹梦两朦胧

──也说《天骄》四女与《挑灯》双雄

羽 灵
 

  一个故事可能有多种开端,但结局只能有一个,过程倒是可以尽情丰富。
 

  最好可于风清月朗之夜,提供多姿多彩的谈资。欲话生平,恰成一阕悲歌,那歌词就是一串念珠,把故事中人统摄入局,临了化作一声虚无的喟叹。这端到那端,哪能寂寞芳菲节?不过被无常之手拨弄出的一出戏。
 

  若说戏如人生,那么所有的故事都要告一段落。掩卷刹那,恍若大梦初醒,徒恨月朦朦人杳杳,不知道串戏的人倒是谁的过客?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金宋交战,采石矶大浪淘沙,在这个奢华背景下,武林天骄高调出场,演出的剧目却是古老不衰的生离死别。再把起于盘龙山的因拆解进来,可真是一番风,一番雨,一番霜了。
 

  家国茫茫金缕残,无处觅红颜,却成就了儿女英雄,侠骨英风。

  看完《挑灯》和《武林》四年之后,曾专门去了一趟洛阳。可惜时间不对,去时花会已然零落,想象中雍容华贵的牡丹,凄凉凉地揉进了那两天濛濛的细雨中了。
 

  然而,缠着名贵黑丝纱,俏丽野性的“黑牡丹”赫连清波,仿佛真可以踏过清新润泽的大街,摇曳出万种风情,与那众口相传蔚为神秘的“青龙卧墨池”交相辉映。继承了身世之悲的檀羽冲,就在和风撩起华美轻柔衣袂时,对上了主人那双应该极为明媚而又狡黠的秋水吧?
 

  那个旖旎相遇,那一唯美瞬间成为整个归云庄瞩目的焦点。然后,人影双飞,马蹄声疾,懵懂少年对上有心佳人,郁郁青山见证了一段有缘无分。檀羽冲所谓浮萍聚散,清波对以风中纸鸢,这两个意象分之两伤,合则正在水云之间,有心探无意的冥冥天意下,轻愁、淡嗔,薄薄的希冀终究葬在蓦然转身的决然中。
 

  清波人如其名,宛若一湾活水随遇而安,她这一生可以历尽风景,唯独不为情爱驻足。淡淡牵动心绪只为本能,任人说不懂大义,不谙廉耻,道不同不相为谋。只需要娇笑挑眉,反诘直诛其心,道是谁在自作多情!
 

  这句何其痛快大胆!清波是骄傲的,也是怯懦的,她到底有没有真的爱上那个打着复仇幌子浪迹江湖的青涩少年?两个人都没给出确切答案。这一点正是梁书蕴藉含蓄之精华,留给人诸多可供唏嘘的猜测。
 

  即便有也只是曾经,玉面妖狐合该妖娆多变,一棵树上吊死咀嚼陈年旧事过活不是清波的风格。于是,又是一年春来早,再度现身江湖的玉面妖狐成为了绿林盟主柳清瑶的死敌。大义廉耻仍然被她弃如敝屣,嫁浪荡子是神来之笔。
 

  最妙的是,在解释权归于宋国侠义道的种种恶事里,清波都是妩媚到冷漠的本色妖狐。联系到军牢探视武林天骄的闲闲一笔,或许有一种猜测最为善良,从有所思的娇艳少女到无所谓的艳丽少妇,清波演活了岁月严相逼世事恨无常,逐渐顺水行舟坠入人世风尘的被动。
 

  至于看到药水浸泡出栩栩如生的头颅时,有没有人忆起风筝甘于握于人手那一刻的甘愿还是无奈,都不再重要了。赖于周旋人世的美丽成为过去,清波在侠士们南来北往的大道上,践踏为一朵干枯的牡丹标本,也秉倾国之姿,奈何偏不肯温婉解语。

  某种意义上,赫连清波足以与柳清瑶相提并论,气韵、行事和魅力。整整一部《挑灯》,清瑶的女主地位固然当仁不让,那清波才是足以映衬的参照物。结怨于正邪对立的立场,扶宋抗金基调一开始就注定了清波的恶有恶报,清瑶的侠女生涯有剑有义有厮杀,唯独没有女儿家的娇媚婉转与柔情挣扎。
 

  蓬莱仙山云烟飘渺,可惜魔女性情一意孤行,作为以杀立威的绿林盟主,清瑶见事极明决断有节,武功高强办事漂亮,作为女英雄名至实归。和金戈铁马紧张气氛本来丝丝入扣,还记得闯人酒宴豪迈吃喝,惊艳美貌配上这极致洒脱,果然──魔女。
 

  无奈讲故事讲究张弛有度,这么一位举头看西北浮云,关河万里倚长剑的奇女子,也要谈一场三个人的恋爱。
 

  书里习惯用“飞絮游丝无定”描摹清瑶的女儿情怀,以前只注意飞絮游丝之轻盈缠绵,而今却对“无定”二字哑然失笑了。要说清波别动的适应岁月,那清瑶就是漫不经心的磋磨时光了。
 

  清瑶年轻美貌又一帆风顺睥睨天下,看她在笑傲乾坤和武林天骄之间摇摇摆摆,与其说这对年貌相当性情相似的冤家难以取舍,毋宁说熊掌与鱼不能兼得的情况下,用理智压抑下意识的不想取舍。
 

  两个冤家,都难抛下,舍不得这个的豪侠本色,又贪恋那个的清华风采,哎,真是两难。陷入春心萌动境地的柳清瑶,有点点呆又不乏小心脏啾啾跳动的在意计较,说到底只是因为柳盟主深层次的自信。
 

  父亲师傅之命,志同道合家国两难的考量,这些仅是这场爱情角逐中的外在因素。最终曼飘的柳絮轻轻摇荡地落在狂侠肩上,依然取决于内因,柳盟主求的是必不可缺的归宿,要死要活可以轻易说出口,矢志不渝只会是传说。
 

  还好,身处喜气洋洋的王府大婚,对着珠光富丽的繁华巷,柳盟主暂时恢复了一下性别意识,心底默默叹了一句当年那人为己吹奏的曲子……不过,柳盟主更多注目的是──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如今各有因缘,昔日晨光曦微握手淡笑的芳心蠢动,由不住想放纵一问:我若不弃,你会放手么?
 

  也就这一刹那的怔忪罢了,转眸间足尖踏墙长剑出鞘,柳清瑶终究还是剑做骨霜为神、嬉笑怒骂走天下的江湖女子。

  清瑶骨子里是爽朗,笑傲乾坤骨子里是疏狂,天作之合的是狂侠魔女。
 

  人这一辈子不想孤独终老,或者找一个人供你宠,不然就找个人和你一起飞。郎情妾意,风月无边是一种模式,昆仑比肩,莫逆而笑同样风光无限。
 

  杀伐决断的清瑶在武林天骄面前,一度茫然无措面红低首参差舞,也曾尽显小女儿拘谨柔态,到了华谷涵面前倒落落大方,丝毫不落拘泥只余清傲矜持。看来,笑傲乾坤是来陪她一起飞的,江湖岁月尽在长空澹澹日华中。
 

  按清瑶话说狂侠天骄是一时瑜亮,两人都是不屑掩饰尽情彰显自我的脾性,双峰对峙两水分流,曲尽同中有异别有因果之趣。
 

  武林天骄自视甚高,颇有盟鸥鹭傲王侯之志,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本。抛开前传荒山生活不提,能与完颜长之抗衡的济王府如何熏陶这一世情性的细节也不可考,唯一可见的是管甚鲈鱼不上钩的自我放逐。
 

  笑傲乾坤该是自恃甚高,他要的是纵饮狂歌笑长风,一旦界定的世界翻天覆地,这种自恃不能适时调整,就会怨天尤地只觉他人亏待了自己。清瑶慧眼如炬,这一点上狂侠天骄果然同一毛病,遇事不是想法子解决,而是自虐自怨自艾,高歌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希望感动罪人自动现身,最终会还我一个清白。
 

  不同的是天骄习惯自抑,狂侠喜欢大声说出委屈。从山顶凄清歌声到浪花敲打心灵,再到未来老丈人殷殷顾盼,华大侠统统回以我没有错我很伤怀的无辜远离。难不成是打算躲起来寂寞舔舐伤口?哦,原来是用忙碌麻痹神经,静待日子揭过这一页。
 

  孤山一战自是精彩,精彩的却只有三个人百结柔肠各怀心事,嗣后这并世双雄没一个抽丝剥茧查找真凶,受累的柳盟主幸亏有一颗没他们透明的坚硬心脏。
 

  直到误会冰释各有佳人相伴,华大侠才有机会展示他的巧言花语,额,是甜言蜜语。不看这一幕,真难想象华大侠居然如此稚子心性,该执拗时执拗,该旷达时旷达。这人是大侠,更是别扭男儿。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挑灯》女角不少也称得各有特色,问题是平行多过交集,没有碰撞出的精彩。因此,当万马军中一人飞身而起,刀光一闪金主授首,功成身退飘然而走,一骑驰骋群雄拜服……
 

  武帮主一鸣惊人!三个男人也可以成就一台大戏,武功人品见识样样出众,武帮主除了文采稍逊,已隐隐有凌驾狂侠天骄之势。
 

  武士敦在故事高潮横空出世,给人初步印象神秘而强大,将狂天魔一路走来的淡烟细柳绿水细浪一扫而空,代之于朗朗晴空秦山渭水。笑傲乾坤如灼人骄阳,武林天骄若秋天冷月,武士敦当是映射日月之光的尘埋古剑。
 

  笑傲乾坤和武士敦是旧友,与武林天骄是新知。笑傲乾坤早年时光成谜,武士敦旧事也一笔而过,金京匿迹数载一朝激荡风云起,功成名就之时,惜搵红颜泪。武帮主故事的开始已到高潮,儿女情长竟不致英雄气短。
 

  武士敦云紫烟,武林天骄赫连清云,两对武林侠侣结伴过访丐帮长老,这一路鸟语花香迭现惊险,英雄气稍似,真性情迥异。
 

  最耐人寻味之处一是空谷美人出浴,武帮主檀贝子两位真豪杰,同是爱妻在侧定力非凡,檀贝子发散思维惹得清云大加娇嗔,武帮主循规蹈矩就是模范丈夫了。与檀贝子这一刻的名士风流相比,武帮主的英雄本色别饶胜场。
 

  二是金京城外追兵衔尾,檀贝子旧日王孙不容故友,武帮主桎梏皆碎豪气干云。之前酒楼拼酒,檀贝子潇洒风流敌不过武帮主酒增好汉胆;之后金宋再起干戈,武帮主慷慨激昂遥应飞龙岛笑傲乾坤壮怀激烈,檀贝子黯然无语横吹声沉登临处月满空江雁影寒……
 

  初出茅庐的仲少符一句金狗脱口而出,纵然大师禅机解惑武帮主豪言相慰许之大侠,檀贝子也必不能心如秋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忆起前尘,审视身上旧时衣,仍旧人生扰扰世事纷纷,会不会再叹一句少孤为客早?

  怕只怕重回首浮云蔽日,早已不见长安。
 

  那个纯净娇柔的少女早昨日黄花无觅处,渺渺烟波一叶舟,少年青涩的武林天骄对着渔家女发呆,绝对若有憾恨的道出一句:“你很像我小妹子。”转身抬头,西风木落五湖秋,一轮明月销尽了千古之恨。
 

  钟灵毓秀,梦绕天涯。武林天骄是异客,赫连清波找不到归去之路,钟灵秀离开江南走进翠屏山的那一天,她也没有根没有家园了。
 

  本来也是平行线,天之骄子也好,江湖浪子也罢,和闲时卖唱忙时捕鱼平静度日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谁让家国兴亡匹夫有责,谁叫两个民族仇恨尽人皆有,谁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孽缘情缘都是因果轮回。
 

  灵秀原本有一条清晰的人生轨迹,她幼遭孤露无父无母,却有一个慈爱温和的爷爷相依为命。她有一个憨厚的未婚夫,能力不强倒也能保夫妻顺遂相濡以沫。对于她来说,武林天骄本该是另一世界的人。
 

  必然之中存在许多偶然,突然有一天风波乍起,过路的武林天骄英雄救美,举手之劳种下一段春思。
 

  有人说灵秀单纯简单若邻家女孩儿,更有人说灵秀柔弱可怜要人呵护,好像就是没有人看到那玲珑心思,也有关于爱情的虚荣和冷清。
 

  灵秀和武林天骄的一段情诚然昙花一现,无非是一个日久生情。灵秀孤身少女对着忧郁温和才智清华的武林天骄,先是好奇后是同情再是痴迷,直到生命终结那本能相护。那不是救,而是护。在亲人丧尽温暖尽失后,对心头最后牵挂本能的呵护。
 

  说灵秀纯净,那是因为花季少女再多心思限于阅历也达不到沧桑的地步。灵秀柔弱,那是因为武侠世界要以刀剑内力说话,灵秀一无名师二无秘籍自然须人照料。但,把青梅竹马的小柱子和匆匆几面的武林天骄下意识作比的灵秀,体现的是爱情世界的功利。没有形质上的利弊,却有少女爱美的追逐。
 

  为了大哥哥大着胆子伤人,忍着失去爷爷小柱子母子的伤悲,建茅屋喂人参,一日日重复失望希望的重叠冲击,这些又岂是柔弱女娃子做得出来的?武林天骄保护灵秀凭的是武功,灵秀护他靠的却是个体的生命力。
 

  武林天骄看足柳昏花暝,灵秀的秀败给了清波天然的艳,他一直在回避两人渐增的暧昧。同时,清波的昙花一聚也败给了灵秀的朝朝暮暮,所以当灵秀香消玉殒清波冷嘲化解时,武林天骄才会惊疑不定疑信参半。

  一生都在行舟,水流的不可捉摸带给武林天骄的一直都是困惑和死结。
 

  长江长江,隔着的是知己红颜莫逆之交,还有天上人间的不可复得。当再遇风浪,又一个渔家女笑盈盈玩笑:“这位就是钟姑娘吧?”尴尬的不止是天骄,还有清云的难堪和落寞。
 

  赫连清云,轻云一缕醉春风,尘飞浪走了无痕。细算起来,武林天骄初遇的是清波,再逢的就是清云,这个温婉少语的女子,任由那个心仪男子秋娘渡与泰娘娇,却独自心事成灰风飘飘雨潇潇。
 

  而《武林》和《挑灯》不同的开端,指向同一个结局,不管墓草青青良人别有所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是美人如花宾客满堂的祝愿:“这回不为恋江南,只为温柔,天上人间”,伴着淡淡微笑做歌相合的都只有清云。
 

  奇怪的是,清云有微笑和清歌,更有失语的仓皇。对清波的感叹,对清瑶的惊羡,还有对灵秀的自我凄然,清云的所有话语都埋在了心里。
 

  这是个典型淑女,又是个真正以爱情为生的女子,贤妻良母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美好。但又是细水长流最浸润人心的存在。几度伤心之下,相思欲燃之中,清云那句著名告白:“我是来找你的,你知道么?”震撼的不止是天骄,也有她自己。
 

  知道了又如何?温柔富贵乡洞房花烛夜,燃烧的红烛流的都是血泪和阴谋,层层帷幕华美流光,正中挂的竟是一口镇宅宝剑。镇的是人心难测,镇不住郎意似海。
 

  武林天骄尽可以为知己而死,为壮志殉身,清云求的只是陪伴,连一句话都不说的陪伴,那柔软纱幔遮蔽的究竟是情义还是责任?
 

  生死不离,清云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本份,而武林天骄一世徘徊,明知进京打擂凶险无比,决心下的还是毋庸质疑。清云又一次失语,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在这段姻缘中她的付出用心远比檀郎良苦……
 

  背影,武林天骄留给清云的永远是背影。步履匆匆的武林天骄,可曾有一次想起守候于后的妻子,至少给几句柔情劝慰?书里又是留白,箫笛相和的美满或许隐藏了相敬如宾的不圆满。

  梁老行笔时有红楼之风,得红楼之趣的人物也不在少数,武林天骄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贵族的叛逆,和多年之后的纳兰容若隐隐重合。好读书,擅骑射,重交游,轻名利,就像在外工作的人放假要回家,在家工作的人放假要外出,武林天骄这类不甘庸碌的人最轻视的就是出身。
 

  放到武林天骄的身上,贝子是枷锁草莽才是正途,而朝堂与江湖的泾渭分明一直是梁氏武侠的架构,武林天骄若想扬名跻身正道,也只能竭力靠近知己阵营了。庆幸的是他只是故事中人,还不必如纳兰公子那般身在曹营心在汉,直接割断家族脐带即可。
 

  《武林》和《挑灯》在梁老设定中是一个体系,天骄形象的最后断裂不是他的初衷,两部合起来檀羽冲的一生航线才可以完整,在他生命中出现的知己红颜和君子挚友,留下的或深或浅的投影,某些角度看撑得住乱世众生图。到此,本文题目可自圆其说了,这在修辞上叫──互文。
 

  由于从天骄着眼看众人,结尾回到檀贝子本业上也就不突兀了,请欣赏天骄一曲咏牡丹,发一下花落随人远去的感叹吧~~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此正是有情皆孽人皆苦,玉箫吹梦两朦胧……

 

 

桑青虹的相貌与公孙奇的选择

morningbear
 

  《挑灯看剑录》前后矛盾之处不少,其中有一条是桑家姐妹的相貌

  最初出场时,桑家姐妹相貌是很一般的
 

  (桑白虹)耿照惊魂未定,把眼一观,只见来的是个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姿容妖艳,但浓脂厚粉却掩盖不了她眼角的皱纹,看来至少也在三十岁以上,比那少年是显得苍老多了。……耿照不知其中原委,大感奇怪,心里想道:“珊瑚与我无事不谈,却怎的从来没听她提过柳姑娘有个师兄?这人既然是她的师兄,却又为何一点也不买她的账?还有一样,听他们的称呼,这妇人当然是他的妻子了。他年轻英俊,武功又高,何以却选了一个比他年老而又姿色平庸的妻子,对妻子又这样惧怕?真是令人好笑、不解。”
 

  (桑青虹)耿照抬头一看,只见指点他的竟是个年轻的女子,梳着高耸的“堆云髻”,绾着一支金钗,脸上涂了一层不厚不薄的脂粉,姿容说不上是美,但也并不丑,比那妇人好看一些,但两人的相貌却很相似。

  但桑青虹的相貌似乎在逐步提高──
 

  第四十一回时
 

  孟钊禁不住心中怦然而动,几乎就要把实话说了出来,但随即想道:“公孙奇厉害无比,我若背叛了他,立有杀身之祸。何况桑青虹也并非十分美貌,她给我的好处也没有公孙奇给我的多,我跟随公孙奇练成了绝世武功之后,何愁找不到比桑青虹更漂亮更本事的妻子!”
 

  ──“并非十分美貌”,那就是说总还能算个美人吧

  到第四十九回
 

  孟钊面上一红,说道:“不是玉姑娘,是桑姑娘,也是你的侄儿媳妇。”孟老太见桑青虹长得很美,更是喜欢,一手拉住一个,眉开眼笑地说道:“阿钊,原来你已是成家立室了,这我可就放了心啦。”蓦地心头一凛,说道:“桑姑娘,你是哪里人氏?”
 

  ──孟大娘是秦弄玉的干娘,还有意把秦配给他儿子,按照这个描述“见桑青虹长得很美,更是喜欢”,则桑青虹的相貌至少不会比秦弄玉差到哪里。

  之所以纠结这个问题,实际上涉及到梁对公孙奇“误入歧途”的设定究竟何在。
 

  公孙奇是个好色之徒,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桑白虹相貌平庸,那么他少年时被引诱,就是书中说的,主要就是贪图桑家的武功──尽管这一点其实不是非常合理:与他父亲公孙隐的武林地位声望并不一致,桑见田其实也不过是与公孙隐齐名罢了

  如果桑白虹还是相当美丽的,那么我觉得这个故事其实更有深度:
 

  其实是一个出身名门的少年,被美丽成熟的御姐吸引背叛家门。
 

  但是佳人不免迟暮,御姐看着自己年华渐渐老去,越来越担心自己好色的丈夫移情别恋,所以只能用武功来拴住丈夫的心──从云紫烟事件看,公孙奇打算公然纳妾,桑白虹其实对公孙奇寻花问柳已经管束不住了。

  而这种背景下桑青虹对耿照一见钟情似乎也比前一种解释下的更合理了──漂亮小姨子对花心姐夫的警惕,想早点离开桑家堡以免纠缠

 

 

穴道铜人与研经院的真相

morningbear
 

  对于穴道铜人,《狂侠天骄魔女》交代为
 

  金虏不但掳了徽钦二帝,还席卷了宋宫宝物,其他的也还罢了。其中却有两件世上无双的国宝,一件是“穴道铜人”,铜人身上刻有最详细的穴道部位,经络分明,任何武学典籍与医书,关于穴道的研究记载,都没有这个“穴道铜人”详细精微,因此这个铜人对于武学医学,都有极大的价值。武林中人,杏林国手,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见一见这个铜人。
 

  再说另一样国宝。宋太祖赵匡胤不但是本朝的创业之君,同时也是一位武学高手……宋太祖不但拳棒双绝,内功的造诣也很不凡……宋太祖的武功得于华山隐士陈抟的传授,陈抟在当时被人当作神仙一流人物的,其实他也是个凡人,不过因为德高望重,山尘绝俗,而且又与太祖有过这段渊源,故而受到世人极度的推崇。陈抟将他的内功心法写成了一篇“指元篇”,附在拳经之内,都传给了宋太祖。
 

  穴道铜人复杂精微,若能推究清楚,对于针灸疗法,以及武功上点穴的运用,都有神奇的效用,金虏当然也明白这点,但他们得了宝物之后,经过十年,集合他们本族的聪明才智之士,费尽心血,日夜琢磨,还是未能尽悉其中秘奥。还有那本拳经、心法,拳经也还罢了,陈抟内功心法所载的“指元篇”,也是极为深奥,他们同样弄不明白。是故金主颁下密令,不论汉人、金人或是辽人,只要是武学名家、杏林国手,便都在网罗之列。目的就是要这些人帮他研究,为他效劳。”
 

  《飞凤潜龙》大体相同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穴道铜人不是外星科技产物,而是一个根据当时医学研究水平而制造出来记录穴道经络情况的人造物体(其实就是个有标记的铜像),当年制造这个铜人,其实就是为了便于学习。当然,对于没有接触过这个铜人者来说,能通过这个铜人一下子了解到北宋医学的最高水准,当然是非常有价值的。但是要说金国举族之力仍然研究不透,其实是不可能的。实际上,把宋金两国高手的知识汇集起来,重新造一个新的,甚至更好的铜人都可以了。
 

  我个人的推测是,实际上金国研究的,其实不是铜人本身。金人是以提供接触北宋最高医学水平机会为饵,吸引汉人中的高手、名医来继续补充完善这个铜人对穴道经络的记录。所以金人才不让应聘的高手直接接触铜人──如果这样,半年一年时间,就能把铜人上记录的知识学全了,那铜人就失去意义了,而也就没什么东西可以继续吸引研究者的了。所以研经院只提供图解给这些研究者。
 

  一个研究者,获得一份图解,能通过图解他能了解到自己以前不掌握的关于穴道经络的一些知识,但是要获得新的图解,必须向研经院主持者证明他自己的价值,要对这份图解的研究做出贡献,或者说,在图解上添加自己的研究心得──这样研究院的主持者就能获得研究者自己的知识,同时,他也可以把这些知识添加到图解上去继续提供给别的研究者。
 

  铜人和图解,变成了一个无止尽的知识吸收器,这才是研经院的真相。

  而金廷成立研经院,除了获得知识,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政治上的目的。
 

  首先我们要确定研经院大范围征聘武林高手、杏林国手以及柳元宗金宫盗宝的时间。
 

  对这个时间,《狂侠天骄魔女》有几条交代
 

  柳元甲替蓬莱魔女抹了眼泪,缓缓说道:“你一定怪我为什么要抛弃你吧?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你还是未满周岁的婴儿,我和你的母亲,咱们一家三口,住在河南伏牛山下一个小村子里,我以医术维持生计,过得虽然不很宽裕,却很平静,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柳元甲喝了口茶,接续说道:“可惜这样欢乐的日子过不了多久,有一天,忽然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咱们一家人家散人亡的遭遇也由兹而起。金国的鞑子皇帝下了密令,访寻武学名家与医道高明之士入京,我的武学与医术都薄有微名,因而也受到了邀请。”
 

  柳元甲道:“因为我探听到了鞑子皇帝要邀请这一些人的原因。这件事发生那年,距离‘靖康之耻’刚满十年”
 

  柳元甲道:“不错,我来到江南这一年是绍兴十四年。
 

  ──靖康之耻是西元1127年,据此,金廷征聘柳元宗似在宋绍兴七年(西元1137年)。但是这个时间有两个问题
 

  1.柳元宗被征聘时柳清瑶已经出生,据此则到采石之战柳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与书中其他处提到柳身世时多次提到的“十八年前”、“二十年前”以及对柳的具体描写给人的印象矛盾
 

  2.绍兴十四年(西元1144年)柳元甲到江南,但柳元宗受聘后,不久即杀出金宫并携妻南逃──公孙隐捡到柳清瑶时柳尚在襁褓中──柳元甲夺宝后即便需要养伤潜伏和找机会越境、渡江,但八年后才到江南也太怪异。
 

  所以我认为金征聘杏林高手、武林高手研究穴道铜人的时间,其实是靖康之变十五六年后,即宋绍兴十一、十二年(西元1141、1142年)左右。当时,已经发生南宋召回岳飞(在绍兴十年)、对金称臣之事,北方汉人对临安小朝廷已经很失望,因此拒受征聘的公孙隐选择的也是移居北方另一地而非南迁。柳元宗在金上京大半年后逃回家,此时柳清瑶出生不满一年,故仍在襁褓中。此时岳飞被冤杀(在绍兴十二年底)尚未在北方传开,故柳元宗仍选择南逃。
 

  那么绍兴十一、十二年是什么背景?绍兴十年,岳飞北伐,大批汉人义军群体响应,虽然这次北伐因南宋政权的无能而中辍,但占领区内大批响应者的情况也给金廷提出了警告,如果下一次再出现类似情况怎么办?尤其是北方的武林中人。那些已经贪恋荣华富贵为金国服务的不说,摆明车马坚决抗金的也不用考虑(他们大概也已经在去年响应岳飞了),但是大批维持着中立半中立态度的人呢?他们中大部分看上去还是倾向反抗的,只是现在还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走出最后一步,但如果局势变化,比如南朝再次北伐取得一定胜利,那么他们会怎么选择?
 

  所以,就像开科举笼络士子一样,乘着绍兴和议后南宋对金屈膝称臣,北方汉人普遍对赵家朝廷失望的时候,金廷拿出国宝“穴道铜人”笼络、吸引北地汉人武者为他所用──如果金国直接征聘为官,那么不少人也许还会坚持气节不出仕,但现在是参加科研,不用担心手上会沾上同胞的血,相反有机会获得武学造诣的提高并留名武学史,那么心理阻力就少了很多。而只要他们参加了研经院,就没法为义军提供支援了。即便像公孙隐那样易地躲避征聘──让他到一个新地方去重新安家落户总比让他在老家当地头蛇强。至于别有用心混进征聘队伍者──这些人在外面难道就会不给大金添麻烦不成?而在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上京对付他们总比在别的地方容易多了。
 

  至于他们在研经院的研究成果,有最好(实际上不可能没有),就算一点都没有,大金富有四海,养几百闲人算什么。
 

  当完颜皇叔(当时他其实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看到接受征聘名单的时候,只怕会像唐太宗那样,有一种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快意吧。

  (这里主要谈穴道铜人,至于《指元篇》,个人的看法是是个添头,为了增强这次征聘吸引力──万一哪个武林高手不关心点穴呢,但内功差不多是人人都要练得。至于《指元篇》的“极为深奥”,个人认为《指元篇》的来历也许其实不是如柳元甲所说传授武功给赵匡胤,而是赵匡胤向陈抟求长生延寿之道,当然陈抟给的其实是一门极为深奥的内功[陈抟自己是否这样认为说不清楚],但是和一般内功秘籍不同的是,因为陈抟的身份,《指元篇》中混杂了大量道家专用词汇,所以导致歧义错出,研究者可能产生各种理解──说不定不止一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