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5【第二轮阐教诛仙帖】精卫

[17杀]精卫

一

水，无边无尽的水底。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一双滑腻的手捧起了我冰冷无力的脸。勉励睁开眼，龙女美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好可怜啊……”她说道，“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吗？他是不会来的，他怎么会爱上你呢？我才是他的爱人啊。”
我拼命摇着头争辩，可一张嘴，咸涩的水就涌进嘴里，呛得直想哭。早已熟稔的螺号声从远处传来。
龙女向声来处微微一笑：“他在等我了，你三魂已逝还是早些放手吧……”说着她一摆身后的锦鳞龙尾，悠然劈水而去。看着她的背影，胸腔里的某处突然痛的无法忍耐。那里原本腾腾跳动的部分，一瞬间被冰成了石头，然后一点点的分崩成碎片。

二

“哎呦，我去！”黑衣少女一声哀嚎，从三丈多高的碧桐树上一头栽了下来。树下不远处，一头皮毛红亮的狰甩着五条粗尾巴乐颠颠的奔了过来。他用独角挑了挑少女的细颈子，口吐人言道：“大概齐，这回是死透了……”语罢亮出两排利齿就要下嘴。
“嚓！呛！”两弯白光还没让人看出来路，已经在狰坚硬无匹的独角留下两道浅痕。树下貌似半死的少女，在刀光中跃上了狰的后背。刀收光藏，不过须臾。
“啊呜！”狰伸爪抱住自己划痕累累的独角，抱怨道，“不是说好以后不划角嘛！你知道这样多没面子吗！”
“狰狰，我又做噩梦了。”少女没理他，像没睡醒似的伏在他背上磨蹭脸颊。
“又是海吗？”狰仍疼惜的抚弄着自己的角，敷衍她，“下次别睡那么高。每次睡觉都做噩梦，每次做噩梦都摔下来。你不烦，我都烦了。”
“你说海是什么样子的？海水真的那么冷吗？”少女仍旧自说自话。
“咱们这里离东西南北海，都十万八千里呢！我怎么知道？对了！——听说前几天那对儿蛮蛮吵架发飙，在北川那边弄出好大一片水塘。你要想看，我带你去。”
“诶？”少女从狰背上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灵秀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好似嵌了一对鲛珠，“比翼鸟也会吵架吗？每人只有一只翅膀，分开就飞不了啊。”
狰舔舔爪子：“嗨！天天绑一块哪有不吵架的？”
少女像想起什么，突然晃着狰的脑袋说道：“你知道吗？精卫也是会飞的！”
“开什么玩笑？”狰回望她一眼，“你连一只翅膀也没有。”
少女瘪了瘪嘴，坐直了身体：“不信算了！快走！快走！”
“去哪里？”
“北川！水塘！！”
夕照穿过云层树梢，斜斜的射在北川的林地中央。那里原本是一片洼地，到了雨季也能蓄些浅水。如今蛮蛮的盛怒过后，洼地已经变成了一泓不大不小的清潭。一棵老的歪倒的巨大杉木，像上古饮水巨兽一般，伏在水面上。纯青的必方鸟“必方！必方！”叫着从头顶飞过。精卫从狰背上跳了下来，地上柔软的败叶和苔藓立刻没住了她的脚踝。
“靠！这根本不是海！”精卫望着水面皱起了眉头。
狰一听吓得跳开半丈远：“谁说是海啦？人家本来就告诉你是个水塘！”
“什么人！”，少女突然怒目圆整，双刀出鞘。
狰也下意识的撤到她身旁，摆出扑杀的架势。
顺着精卫的目光看去，只见水塘的对岸背对着水面站着一个人形妖怪。
“转过身来！还是……你正面就长这样啊！”精卫含糊了一下，想掩盖自己贫乏的见识。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看样子是个极其俊俏的少年。一袭水色袍子，颈上系着一串闪闪发光的零碎物件。
精卫低声道：“怎么有点眼熟啊？”
狰吸了吸鼻子：“不可能，闻起来不是咱地盘上的。”
少年淡淡笑着望着他俩，没有说话。
精卫的耐心很快用完了：“我去！对面的问你呢？会说人话不？”
“我叫韦护。”少年开口道。
“韦护？”精卫和狰对看一眼，“什么东东？没听说过。”
“你说咱俩联手能吃了他吗？”
“他能好吃嘛！”
“嗨！吃啥不是吃啊？吃饱就行呗！”
“那行吧。我上去，你绕到后边截住他。”精卫说着，纵身跳上了湖中那棵倒伏的树干。没想到那棵树干上的苔藓格外滑腻，少女“哎呦”一声滑入了水中。

三

夜，河谷中升起一只乜斜着杀红了的眼睛。那是一弯红月，昏暗的月光勾勒出不远处铁黑的山脊。几十名身披藤铠的战士屏息伏在焦黑的城墙后。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了。
“将军！”忽然一个身材矮小的战士，灵猫般几下窜到近前，伏倒来报，“有敌来袭！看旗色是黄帝鸢部！”
年轻的将领紧皱起眉头，脸上满是灰泥污垢只一双眼睛精光锃亮。
“备火油。”将领一开口，竟是清越如鹂的女子嗓音。
“是！”部下分毫不敢耽搁，急速撤下。
三年前，黄帝率熊、罴、狼、豹、貙、虎、雕、鶡、鹰、鸢十部，与炎帝部众宣战。其后三年的追剿围守，使炎帝部族元气大伤。如今，炎帝余部已被黄帝十部阵法围困，只能苦守阪泉河谷一隅。阪泉城墙之上是炎帝帐下最后的战士，他们的将领正是炎帝只有十八岁的幺女姜葵。
传闻这位帝女葵既是姜氏第一美女，又是炎部第一勇将。这两个毫不相称的头衔在蛮荒战乱的年代，将帝女姜葵几乎推上神坛。起初黄帝部众只是对传闻嗤之以鼻，以为这不过是炎帝老儿望女成凤的自夸。可后来连年征战中，十部中不少兵将都见识过了那个传闻中帝女葵的矫健猛悍。能用来形容她的词唯有“劲敌”二字。最后连黄帝也不禁稀奇这个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十部九阵围困下能独守阪泉月余。于是他给鸢部统领下了一道密令：这个帝女葵我看上了。今夜，带活的回来。

黝黑粘稠的火油顺着城墙外水道被源源不断的倾入城下围渠，四下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城墙之上战士们擎弓以待，每只箭簇上都绑好了浸透火油的草绳。不远处鸢部前锋蠢蠢欲动。同袍、敌人，无数双眼睛耳朵都关注着城头的帝女葵。仿若她就站在战局最中心的位置，如同弓弩上的机簧，一触即发。
鸢部终于按捺不住了！随着杀声四起，前锋已踏风般向城下冲来。
“点火！”帝女葵挥刀下令。
无数点火光应声亮起，映出战士们一张张怒目圆睁的面孔。
帝女葵紧紧盯着敌部的双眸先是精光大盛，接着又一点点聚成一针星芒。她紧咬着唇，紧攥着刀，紧挺着胸背，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有一丝松懈就会置身后部族父兄于万劫不复。她必须撑下去！
“就是现在！放！”长夜之中，女子的长啸如同夜枭惊破云层。数不清的火光，咻咻的飞向城下。腾腾火焰在城下燃起来了！正赶上的鸢部前锋来不及收势，纷纷自投火海。城墙之下鬼哭狼嚎，宛若地狱。

“这个帝女葵果然有两下子。”鸢部统领捻着仅有的几根胡须哼道，“命应龙立刻施法！”应龙是鸢部巫师，能借东海神力，善御水之术。只见他得令之后，立刻布阵施法，顷刻河谷之上乌云密布。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帝女葵顺着部下的手指看向天空，浓厚云层之间隐隐绰绰露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是龙！”城头一阵慌乱。
帝女葵的脸上也先是一阵错愕，但紧接着立刻恢复镇定：“不要乱……”她话音未落，瓢泼大雨已经兜头盖脸的打将下来。城下熊熊烈火瞬间熄灭，腾起一阵阵的白色烟雾。鸢部主力已经乘机攻了上来！
帝女咬牙喝道：“战士们跟我杀啊！”
暴雨中的浴血厮杀。
鸢部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姜葵率战士一次又一次阻击。
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自己人被杀。帝女葵挥刀的动作已经机械而麻木。雨水混着血水顺着额发流下来，流入嘴里，腥咸的。这是螭龙带来的东海海水吗？帝女葵痴痴的想。

敌方的冲锋弱了下来。
姜葵用刀杵在城墙上勉励立着不倒。身边只剩下几名伤痕累累的战士还在喘息。她知道，下一次敌人的冲锋就是最后一次了。炎部终究还是保不住了。正在这时，城下传来了喊话：
“上面的炎族听着！我主闻说炎女姜葵有倾国倾城之貌，万军不当之勇。如今卿已溃不成军，可知谬传不足尽信矣。但不知形貌之言可有几分为实？既闻姜女善做祝祈舞，不妨使姜葵整妆舞来。如若形貌之言不虚，我主愿今夜暂且收兵以示怜惜之意。”
姜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软倒下去。
“将军保重！”一位受伤的战士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姜葵缓了缓神，疲惫的说道：“取铜镜来，侍候我梳妆。”
“将军！”百战铁血的战士目眦尽裂，竟然破天荒的迸出了眼泪。
姜葵转过空洞的眸子，望着战士：“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不能死！我还要跳祝祈舞。只要我跳的美，今夜就可保阪泉无虞。去取铜镜来！”
“锵啷啷！”战士将铁剑掼在地上，泪和雨下，“此处何来铜镜？”
“是了，战场上怎么会有镜子？”姜葵垂下头，第一次在战场上显出女儿娇俏之态来，“那就拿我的刀来作镜吧！”说着她伸手抹去自己刀锋上的血水，反手一转，将雪亮的冰刃置于面前。正巧，一道霹雳将姜葵的面容映在刀刃之上！
以刀为镜，以血点唇。
少女原本满是泥垢的脸颊，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显出一种湖底沉沙般的白来。眸子中杀气收敛，只是纯黑晶亮。两弯远山眉，一点朱砂唇。
姜葵缓缓起身，除去藤盔藤甲，披散长发。仅剩的一席战袍，早被雨水浇透紧贴在少女玲珑夭矫的身体上。众武士伏地高呼：“帝女葵！帝女葵！……”
在众人呼喝声中，姜葵登上了城楼高处，脚踏着遍地死尸开始翩翩起舞。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少女的舞姿刻成绝美的剪影。
“果真是个绝色的。”鸢部统领眯着眼盯着城楼上的舞蹈，目不斜视的吩咐应龙道，“令螭龙生擒了她，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是！”
雨越下越急，少女的舞步也愈发迅疾。乌黑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吞噬掉少女渺小的身躯。祝祈舞渐入高潮，姜葵提起全身力气加速舞步。不停的飞旋中，雨水、血水、战士、敌营、尸体、断壁残垣的城墙全都模糊成一片，变得光怪迷离。已经感觉不到脚步在动了，可是周围的事物还在不停旋转，旋转。
“父亲，我尽力了。”她喃喃道，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天长啸：“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回头就带我走吗？”螭龙从云而降，将姜葵团团包围。
“怎么回事？”鸢部统领一脸惊恐的，指着空空如也的城头大声喝问道，“你的螭龙呢？帝女葵呢？”应龙扑通跪倒，慌乱的布撒算筹：“属下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方才螭龙还在擒拿帝女，怎么一转眼就……”
螭龙虏了姜葵，直往东海而去。
水，无边无尽的水底。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一双滑腻的手捧起了姜葵冰冷无力的脸。勉励睁开眼，龙女美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好可怜啊……”龙女说道，“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吗？他是不会来的，他怎么会爱上你呢？我才是他的爱人啊。”
姜葵拼命摇着头争辩，可一张嘴，咸涩的水就涌进嘴里，呛得直想哭。早已熟稔的螺号声从远处传来。
龙女向声来处微微一笑：“他在等我了，你三魂已逝还是早些放手吧……”说着她一摆身后的锦鳞龙尾，悠然劈水而去。

四

胸腔里的某处突然痛的无法忍耐。好奇怪为什么会心痛呢？精卫明明是没有心的。
“睁开眼吧！”少年温柔的唤道。
精卫缓缓睁开双眼，“喀喀！”咳出好几口水来。“怎么回事？”她不明就里的望着韦护和狰关切的脸，挣扎着从少年的怀抱里坐了起来。
狰舒了一口道：“你可算醒了。不过就是从树干上滑倒落水了，哪知道你昏了这么久。多亏人家这位小哥儿救了你……”
精卫不等狰说完，就一把攥住了韦护的领口，那里原本挂着的零碎物件已经不见了踪迹：“你说！刚才我梦到的是什么？”接着又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心口，“你放了什么在这里？”
韦护温柔的抚了抚少女的湿发，安抚道：“你不要害怕。我都会告诉你的。昔年姜水之岸，炎帝膝下得一幺女，取名姜葵。神巫曾占卜云，这位帝女十五岁那年会有一场劫数，历劫结果如何，却怎么也算不出来。于是十五岁那年，她偷偷去东海泛舟溺水而险些丧命就被当成了那场劫数。在母亲的怀中转醒的姜葵睁开双眼，吐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诶！有本事你别走！’她唤的乃是救她性命的东海神君。原来这才是劫数的开始。一个凡人少女不可救药的迷恋上了一位神祇。大抵仙凡的爱恋总没有什么好结果，更何况这在部族中乃是禁忌。然而没人能阻止姜葵同东海神君相见。仙凡情谊日益笃厚，直到有一天，神祇告诉帝女：跟我走吧，炎族必灭。倔强的少女仰头问神君：‘你会救我们吗？’神君轻轻摇了摇头：‘只能救你。’少女听罢转身走掉再也没有回头。后面的事，你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我就是姜葵的转生？”精卫表情怔怔的，泪水却一连串的落下来，“所以，我梦到的都是真的……不对！你骗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少女挥泪一把推开了韦护，冲向密林。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却不能不相信你自己的心！”韦护喊道。
少女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你从哪里找到我的心的。”
“东海。一共碎成了九片，我找了三年时间。”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炎部族众需要你。”
“骗子！炎部都已经死光了！”少女猛的转过身来，蹲下身子掩面哭了起来。
“是死光了。”韦护走近两步说道，“不过，当年被黄帝屠杀的炎部先民多同你一样，精魂不散后来化成了鬼众。然而鬼族弱小，历来备受它族欺凌。现而今更是面临灭族之灾，你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精卫抬起眼睛，低声问：“仙人寿数长久，那位东海神君应该还在那个世界里吧？”
韦护愣了下，摇了摇头：“现世仙族里，并没有这么一位神君。起先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想想，毕竟时间久远，神职更替也是有的。不过，也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我也只是揣测。”韦护转过身去，“我想，早在姜葵十五岁东海泛舟那次也许就已经溺毙，由于心有不甘才精魂不散化作精卫。其后的那些故事，不过是你转生的一瞬间产生的一个幻梦。幻梦和记忆混在一起，被封存在心的碎片里散落东海。至此，这一切才是一场完整的劫数。可惜，时间实在太久，旧事已不可考。”
精卫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我比较喜欢这种说法。与其被情敌先灭我族类后折磨至死，还不如自己死的干净！我跟你走。”

五

那天，狰看到精卫原来真的会飞。她那两把弯刀可以在背后幻化成刀翼，飞起来一点不比比翼鸟慢。韦护那小子，就这样带她走了，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啊。“不过早晚她会发现那个秘密的。”狰这样想着忍不住冷哼了两声。
在她昏迷的时候，韦护告诉狰：在古老的传说中原是有个东海神君的，他因为被螭龙女蒙蔽痛失爱人，悲痛之下自散神力彻底的消失在了东海之中。他的一部分神识散落在东海边一个小村落里。那一夜，村民韦家填了一个男丁。

完。

木夭夭

虽然短，但是开头的代入感很强~

疯小鱼

很好的故事啊~！

赵小伶

LZ真TM懒啊  连标题都懒得起

桑壁伊S

LZ真TM懒啊  连标题都懒得起

不过很好

方邪真

赞，喜欢这个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