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社讲座第十三期：【台州严子】略谈明清小说中的同性爱恋

台州严子

诗社讲座第十三期：【台州严子】
略谈明清小说中的同性爱恋
我们的诗社讲座活动，诗词无疑是主餐，但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今天我就给大家换一道重口味的菜。不久前雪儿姑娘写的的耽美同人文，引起了小伙伴们的震动，但其实这种“文化”由来已久，就让我们继续到明清小说中开开眼界吧。
我不敢说对中国文化了解多少，仅从我所知而言，我发现在文人士大夫阶层，好男风似乎并不是一件非常可耻的或应当遭鄙夷的事，但一般来说主流思想还是认为这种取向是不正常的。明清小说里有很多例子，从种种现象中，我们可以了解有这类癖好的人他们特殊的情感，我觉得最精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数李渔《无声戏》中的《男孟母教合三迁》。
在故事开篇，李渔放出一首《菩萨蛮》，词云：“南风不识何由始，妇人之祸贻男子。翻面凿洪，无雌硬打雄。向隅悲落魄，试问君何乐？龌龊其难当，翻云别有香。”接着谈论了一番南风，似乎表示这种行为违反自然规律，是很不合理的。然而话头一转，“如今且说一个秀士与一个美童，因恋此道而不舍，后来竟成了夫妻，还做出许多义夫节妇的事来，这是三纲的变体、五伦的闰位，正史可以不载、野史不可不载的异闻，说来醒一醒睡眼。”这段所谓异闻，我就不详述了，其中这位好龙阳的许秀士说的妇人七可厌之处，以及“男朋友”的好处，竟说得颇有道理的样子。他是这样说的：“涂脂抹粉，以假为真，一可厌也；缠脚钻耳，矫揉造作，二可厌也；乳峰突起，赘若悬瘤，三可厌也；出门不得，系若匏瓜，四可厌也；儿缠女缚，不得自由，五可厌也；月经来后，濡席沾裳，六可厌也；生育之余，茫无畔岸，七可厌也。怎如美男的姿色，有一分就是一分，有十分就是十分，全无一毫假借，从头至脚，一味自然。任我东南西北，带了随身，既少嫌疑，又无挂碍，做一对洁净夫妻，何等不妙？”
男性之间的情欲，在明清小说里有不少露骨的表现，作者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有的是将其作为一种丑态加以讽刺，有的是纯粹以恶趣味来迎合读者，还有的也写出了真情，比如李渔这篇《男孟母教合三迁》。而女性之间的微妙情感在小说中则是隐性的存在，而且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爱恋，我就重点谈谈女性这方面的表现。
大家知道明清小说中，有很多双美或众美共事一夫的现象，而且妻妾之间和睦相处，这一方面体现了男性作家欲求左拥右抱和谐美满的家庭生活的愿望，也是封建道德礼教的闺训妇德对女子的要求，贤德的女子必须具有不妒的品质，另一方面一些作品也表现出了女性之间别样的情谊。《林兰香》就是集中体现这种女性别样关系的典型作品，还有聊斋中的《封三娘》《嫦娥》女主之间的心理也值得玩味，我就以这三个小说为例探讨一下女性的同性情感。
女性友谊首先是闺中密友的关系，《林兰香》中的林云屏和宣爱娘是姑表姊妹，从小形影不离，长辈打趣说她俩就似一对小夫妻，而宣爱娘和燕梦卿是和诗而互相思慕，后来偶然邂逅成为密友。《封三娘》的两个女主，封三娘是狐女，范十一娘是大家闺秀，她们是因为盂兰盆会相识，把臂言谈而大相爱悦。《嫦娥》中嫦娥和颠当两人既不是闺中密友，也不是一见投缘的模式，开始是一方出场，另一方即避开，身为狐女的颠当对下凡的仙人嫦娥始终保持着倾慕。
出于不舍的情谊，她们希望能够共事一夫，并且毫无嫉妒之心，《林兰香》中林云屏、燕梦卿、宣爱娘三人便是同心亲爱的代表。而范十一娘为了留住封三娘，竟和丈夫合谋生米煮成熟饭，想以共事的方式和她长久生活在一起。当嫦娥谪期已满后托为盗劫，想要抽身离去，颠当这时候又出现指点宗子美去寻嫦娥，后来一仙一狐共事宗生，过着凡俗的生活。
她们的这种情谊确实有一些同性恋的因素，文中写到了她们互相恋慕的情态，如《封三娘》体现得非常明显。开始范十一娘随喜之间，封三娘遇到她的表现是“步趋相从，屡望颜色，似欲有言”，范十一娘审视对方后表现的是“悦而好之，转用盼注”，这个情景就像是才子佳人小说中一见钟情的桥段。初会即有“大相爱悦，依恋不舍”的感觉，范十一娘回家之后更是“倾想殊切”，“日望其来”，乃至“怅然遂病”，这也如同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后苦苦相思的情状。文中描述她们相处之亲密，“偕归同榻，快与倾怀”、“衣服履舄，辄互易着”，但她们的相处却是秘密的，封三娘“见人来，则隐匿夹幕间”。封三娘以“造言生事者，飞短流长，所不堪受”为由，嘱咐范十一娘相处须秘密，就这样藏了五六月之久，想来她们这段时间一直同桌而食同榻而眠，闺中酬诗对弈必然颇为相得。
当封三娘被范夫人发现时，她表现出“羞晕满颊，默然拈带”的样子，从上下文看以及封的狐女身份，她的性情应该是爽朗大方并不拘泥的，为何这里表现出这样的不自然。因为她和范十一娘之间的情感，不是一般闺蜜之间的正常友情，对这样的情感她感到有些羞惭，所以这时她要告别，却被范十一娘苦留住。最后封三娘吐露真情时说“缘瞻丽容，忽生爱慕，如茧自缠”，就是说这一份爱慕之情的牵缠，就如蚕作茧自缚一般，她想要剪断这种关系，于是她为范十一娘择选如意郎君。
范十一娘对封三娘为她择的良人孟安仁却并不怎么当意，孟生贫穷和父母之命是她摆出的以为不可的理由，其实我们可以看出她并不真的是嫌贫爱富或者软弱驯从的女子，她以为不可的真正原因是，此时她在情感上重视的是封三娘，对嫁人还没有兴趣。她后来和孟生合谋，灌醉封三娘后使生污之，也不是出于讨好丈夫的目的，只是不愿和封三娘分开。当之前封三娘辞去时，“十一娘扶床悲惋，如失伉俪”，这里已经点明了一切，而范十一娘和孟安仁成婚，却无一字写到他们的夫妻之情。那么她在父母不允亲事时，又为何坚决地“以死矢之”，表示非孟生不嫁？恐怕这还是因为封三娘，尽管范十一娘对封擅自将金钗信物转赠给孟生，感到失望怨恨，但她还是决定对封三娘无条件信任。
作者在表现封三娘和范十一娘之间的情感时，侧重写的是精神层面的爱恋，文字间呈现的是一种纯洁无私的同性恋，并未涉及性的方面。《嫦娥》中却写到了同性之间产生的肉体刺激，“颠当仰首，口衔凤钩，微触以齿。嫦娥方嬉笑间，忽觉媚情一缕，自足趾而上直达心舍，意荡思淫，若不自主”。脚作为女性身体最隐秘的部分之一，“口衔凤钩，微触以齿”这样的动作是很有暧昧色彩的，如此媚惑之态引动了嫦娥心中想要抑制住的情欲。当嫦娥责怪颠当，并对她严御，使得颠当惭惧，颠当对宗子美说：“妾于娘子一肢一体，无不亲爱，爱之极，不觉媚之甚。”表明她这样做并不是有意媚惑，而是出于不自觉的亲爱之情。
这种亲爱之情，更多的是体现在对对方的怜惜和欣赏，包括才貌气质、品格性情各方面。《封三娘》介绍范十一娘时，形容她“少艳美，骚雅尤绝”，尽管小说中没有具体表现她的诗赋文采，但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可见她是一个具有“骚雅”气质的闺秀才女。而在范十一娘审视的眼中，封三娘是“二八绝代姝”，一见之下，也顿生好感。《林兰香》中有一段宣爱娘和林云屏在闺中的玩笑话，爱娘说云屏凭栏而立岂不是玉树，云屏说爱娘午倦侧卧岂不是玉山，旁边的丫环进一步开玩笑说，两位小姐人品又相当，心意又相投，若一方是男子，就正好配成对儿。她们互相羡慕赞赏对方的才貌品性，不过她们的情谊是建立在亲戚关系和多年相处的基础上的，而宣爱娘和燕梦卿的相慕相知更难得。宣爱娘在上坟拜扫的途中，见到了已嫁作人妇的林云屏，打动了旧日心情，于是在亭边墙上写了一首诗，最后一句云：“无端邂逅愁添处，难遣幽闺尽日闲”。随后燕梦卿看到了这首诗，引为知己，在后面用金簪刻下一首诗，最后一句是“笑煞秋闺深寂寞，与卿同是一般闲”。燕梦卿走后，宣爱娘看到这首诗后也叹为知己，回家后写在扇上反复吟咏，只觉得情投意合，恰似梦卿在眼前一般。直隔了三年，这两个未见面的知己才闲暇相遇，欣喜之余，宣爱娘想起自幼相亲的林云屏嫁与耿朗，而此时燕梦卿也即将于归耿氏，林燕两人可一处相守，而自己却终成陌路，不由感叹聚散无常。接着她们便想到不如三人共事，能使此情常在，梦卿说了一句“男儿知心，四海可逢。女子同心，千秋难遇”，这句话很好地反映了古时女子对知己之情渴求珍视。
古时女子生长于深闺之中，尤其是作为大家闺秀，接触异性的机会是极少的，同龄女伴除了有主仆关系限制的婢女，能遇到一个才貌相当、心意融洽的同性知己也是很不易的，不像男子活动范围大，可以海内逢交知己。女子之间情谊另一个难得的原因是，女子嫁人之后，就自觉地或者不得不用心在丈夫身上，而且会慢慢堕入世情，昔日的闺中知己之间再要保持纯粹的同心就很难了。如果原来是知己，后来同事一夫，明里笑脸相迎称呼姐妹，难保暗里不是嫉妒争风，何况处于一个利益关系复杂的家族中，搬弄是非各怀私心的人必然存在，难保不会一时听信谗言反目成仇。所以女性之间始终保持不变质的情谊，女子同心不可谓非千秋难遇。
当然这种情谊也有许多现实的好处，未嫁人之前可以一起排遣深闺寂寞，嫁人之后如果真的处在一个暗地勾心斗角的环境，若有好姐妹一直真心慰藉相互帮扶，也是莫大幸事。封建婚姻的男女关系是不对等的，女人要尽心尽力地相夫教子，闺范妇训要求女人贤良淑德，而男人视女人为传宗接代的工具，或者取悦自己的玩物，真正能敬重亲爱的知心郎是极难得的。就如燕梦卿贤孝美慧，上下无人不说她好，却仍见疑于耿朗，被疏远冷淡，而她千思万虑郁积在心，唯有自裁自约，难得爱娘却是生性潇洒，真正与世无争，常常劝慰梦卿，又时时维护着她。从这个角度看，女性之间的这种情谊，可以视作对不对等的婚姻的一种抗衡和补偿。
另外，这种同性恋或者说相怜相惜的情感中，似乎还包含着一点自恋的因素。佳人和佳人之间的互相欣赏，像是一种镜像的呈现，她们仿佛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并且双方的情感交流都是表现出对等的回应，从封三娘和范十一娘两人，以及林云屏、宣爱娘和燕梦卿三人身上都可以看到这种对等的回应。值得留意的是，《嫦娥》的故事中，嫦娥这个人物形象在前后发生了一个很大的转变，前一段和宗子美婚后生活时，她善谐谑充满情趣，装扮图卷上的美人栩栩如生，等到她重来却一改前态，变得恒持重不轻谐笑。对于颠当和宗子美之间的狎戏无节，她对颠当施以薄戒，也曾厉责和严御，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对颠当的厌恶。再看前一节嫦娥看到宗生为己自缢，当时嫦娥恚曰：“颠当贱婢！害妾而杀郎君，我不能恕之也！”当看到颠当回来请罪时，嫦娥对她做出动作的是“叠指弹之”，说了一句“小鬼头陷人不浅！”这种行为和语气，倒像是大姐姐教训不听话的小妹妹，比起未见面之前骂的“贱婢”，这时的“小鬼头”称呼倒颇有几分宠溺的味道。后面她呵斥颠当狐性不改，几乎诱惑她堕落，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但当宗生告诉她，颠当对她是出乎亲爱，不敢也不忍有异心，嫦娥便遇之如初。有人分析说嫦娥开始是纵于情欲，享受人间的欢乐，最终向礼法复归，以礼自持而戒谐笑。这自然是有道理的，那么她对颠当的谑闹行为，虽也加以约束却没有完全严禁，是否可以理解成她把自己的部分欲望投射到了颠当的身上呢？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颠当对嫦娥的真诚倾慕，是否也是对她自恋心理的一种满足？
我们可以看到，明清小说中女性之间相怜相惜，并且共事一夫的特殊情谊，是产生于不自由不对等的婚姻制度的背景下，其中又包含着同性恋乃至自恋的心理因素。作家在艺术作品中表现这种情谊，不应简单视作男性作家坐享齐人之福的意淫，或者希望妻妾和睦的愿望，也不能片面地理解为是对女子贤德大度的要求，当然这些也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但这其中还包含了一些更深的文化心理，这值得我们去探究。
在同性相爱的世界里，好像一般是一个偏男性，一个偏女性的，耽美文中所谓“小受”就是阴柔的男性。而女性有同性恋倾向的，除了相恋和自恋心理因素，还有一种是性别意识的错位，这种错位是在男尊女卑的礼俗压迫下的畸形变异。比如《兰花梦奇传》中的松宝珠，从小被父亲作为儿子抚养，改扮男装管理家中内外事务，父亲去世因弟弟幼小，只得继续以长子身份撑起门面。开始时宝珠内心希望有朝一日恢复女儿本相，在丫环紫云的帮助下暗地裹脚，在掌权出征经历了一番磨砺之后，她逐渐羡慕起男子身份的自由，而私下订婚的许文卿虽说是她心仪之人，却越来越表现出专制的大男子主义，这使她对婚后生活感到灰心。她在“戎马丛中，出令如山，杀人如草”，在丈夫面前却不知怎么的很怕他，后来几乎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她的遭遇和心情同《林兰香》中的燕梦卿很像，她们之所以在丈夫面前如此畏惧小心，除了恪守妇道和丈夫有意裁抑她们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们爱自己的丈夫，所以把天大的怨也埋在心底。与燕梦卿一心做贤孝忠顺的女人不同，松宝珠体验过男人的世界，她有过改换性别的幻想，她和贴身婢女紫云的亲密关系，对外有掩饰自己身份的作用，但也隐含了她对男性身份的羡慕。
探讨这个话题，可挖掘的当然不止我提到的这些，我就略微地为大家介绍一二，本次讲座就到此收结了，谢谢大家！

羽生堂主

结合美帝同性婚姻合法来看，很有现实意义

严烷

没有具体了解过，觉得中国古人好男风，也是把那些男人当玩物，当女人玩吧，看那些描写，娈童都是长得和女人一样，纯粹是好美色吧。古代那么开放，我觉得是把这个当做玩乐的一种，和找妓女没什么区别，而且不影响生育后代。

沙包鸣泣之时

许久不来，居然被腐女妹子们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