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系列评论之十五
广陵散绝琴弦断 塞外星消剑气沉
——浅谈《广陵剑》的艺术特点
这是一部充满杀伐的书！也是一部充斥死亡的书！还是一部萧索悲情的书！当然，更是一部武侠奇书，爱情奇书！
《广陵剑》七十三万多字，最早连载于《香港商报》，时间是从一九七二年六月三日至一九七六年七月三十一日。我曾经在十年前读过，基本没有了印象，只记得这是一个充满悲情的故事。这次重读，还是相当于新读，从二〇二〇年九月八日到十月十六日，总共用了三十九天，平均每天不到两万字。这本书是明代萍踪系列的最后一部，也是一部总结性的书，对一代儒侠前无古人的张丹枫做了最后的总结。于是，张丹枫死了！他的一对好友黑白摩诃也死了！就连张丹枫的关门弟子，也就是本书的主角陈石星，也在书的最后一页“石落星陨”。读起来，总感觉有一种沉重，有一种凄怆。
千古绝唱《广陵散》与张丹枫创造的千古武学无名剑法，加上陈石星祖传的焦尾琴，一起构成了《广陵剑》的主题，贯穿于整部书中。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与《高山流水》《梅花三弄》《汉宫秋月》《十面埋伏》齐名，共同构成了中国古典十大名曲。据《晋书》记载，此曲乃嵇康游玩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而《太平广记》里更有一则神鬼传奇。嵇康好琴，有一次，他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那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他刑前从容不迫，弹奏此曲，俱不伤感，唯叹惋：“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而事实上《广陵散》并没有绝世，如今传世的《广陵散》全曲共四十五段，全曲旋律激昂慷慨，是我国现存古琴曲中唯一的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的乐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被谓之“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十大名曲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得以传世，而“实物质”的古代四大名琴却仅仅留下了记载。可见，无形胜于有形！学识渊源的羽生先生，把武学、文学和音乐完美糅合，还把如今早已失传的四大古琴焦尾琴让陈石星背上。当然了，有名曲必然要有名琴来弹奏。
按照羽生先生所说，“《广陵散》上半阕是嵇康怀念昔日与好友的畅游之乐，充满欢愉的情感，琴音一起，遍地明媚的春光。好像是情人的喁喁细语，好像是知己的款款深谈。好像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江南，好像是在独秀峰凌虚傲啸。”而下半阙则“琴声一变，宛如三峡猿啼，鲛人夜泣。”
就是在这琴音中，送走了大侠云浩，送走了陈琴翁。张丹枫收下了关门弟子陈石星，指点徒弟的习武要诀后，弟子为师父弹奏一曲《广陵散》，在琴音中，“张丹枫低首冥思，往事一幕幕从心头揭过，有多少欢乐，有多少哀伤？‘蕾妹，为了不负你的期望，练成无名剑法，让你久等了。其实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就算练成了绝世武功，又有什么欢乐？’琴声戛然而止，陈石星抬起头来，只见张丹枫俨似老僧入定，仍然是动也不动。一代武学宗师，在人间难得一闻的琴声之中去世，死得十分洒脱，可是陈石星却不禁伤心欲绝了。”在小说的结尾，陈石星身中剧毒弥留之际，再用焦尾琴为妻子云瑚和好友弹奏《广陵散》，“忽地啪的一声，琴弦断了。人琴俱杳。云瑚呆若木鸡，扑在陈石星身上。剑气消沉，广陵散绝，情天难补，空有余哀！”
这一部小说是羽生先生晚期作品，一直以来，评论界认为他晚期的作品不如中前期，而事实上，他的几部代表作都是前期作品。《广陵剑》作为《萍踪侠影录》的续作一直争议不断，很大原因在于情节与前期萍踪系列存在着诸多矛盾，又如全书诗词泛滥，似乎每一个人都是诗人，都要高唱浅吟。但我认为，这是一部优秀的作品，虽然整部小说充斥着苍凉的笔调，死亡的气息，但这正是这部书的与众不同，正是这部小说的最大特色。而且也正是书名所决定了的。大概从一开始，羽生先生就没打算让陈石星长命。
有意思的是，由于陈石星与云瑚的爱得深沉，曾有同生共死之约，在陈石星中毒身亡之前，医隐戈古朗引诱这一对未婚恋人喝下药酒，帮助他们水乳交融，享受鱼水之欢。就这一次，云瑚就成功怀孕，此后要活着去完成生养孩子的大任，也就无需追随陈石星一路同行了。其中描述两人敦伦之乐一段较为香艳，在羽生小说中实不多见。而我感悟的是，医隐戈古朗这样的做法正否正确。云瑚的生命是留下了，却要负重而行！
《广陵剑》是萍踪系列的关门之作，大概是创作时间久远的关系，与前期作品出现了许多矛盾。
在《萍踪侠影录》中，黑白摩诃的年龄要比张丹枫大许多，他们称呼张丹枫为“小朋友”，但《广陵剑》中，张丹枫已经是七十多岁，而黑白摩诃却只有六十多岁，可见黑白摩诃是逆生长的。而且他们的武器本来分别是绿玉杖和白玉杖，也变成了两条绿玉杖。
“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这在梁氏小说中是具有代表性的招牌招式。“双剑合璧”最早在旧派武侠作家还珠楼主所作《蜀山剑侠传》中出现，双剑合璧，威力惊人，万邪不侵。但由于该小说人物、法宝众多，双剑合璧这一概念并未引起关注，但在新派武侠中被广泛引用。在梁羽生小说中，双剑合璧剑术创造者是陈玄机，最早使用的是玄机逸士的徒弟谢天华和叶盈盈，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是张丹枫和云蕾，在《广陵剑》中，陈石星和云瑚也是双剑合璧。按梁羽生作品线索，双剑合璧实质源出一脉，都来自玄机逸士，但《广陵剑》中却又出现了张丹枫自创“双剑合璧”的错误。
再有，在《散花女侠》中，张丹枫和云蕾是生下一个女孩子的，但后面几部续书中却只字不提。
这样的矛盾还有许多许多。
这本书中，羽生先生再次写了赠送恋人的桥段，但还是没有成功。在书的中间有这样的描述——云瑚缓缓说道：“我们不是一件东西，怎能任由你摆布？我喜欢什么人，我有我自己的主意！”
我喜欢什么人，我有我自己的主意。——这短短一句话，实在是爱情的真谛。
2020.10.28.—11.2.于广宗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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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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