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霜锋

练霓裳

[hide=30,rvrc]终于又见到他了，凌暮雪的一颗心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要从喉咙口直接跃出胸腔一样。她紧紧握住藏在贴身衣甲内的短剑“凤翼”，努力稳住波动的情绪，手指触到了已有些微微发烫的剑身，却感觉仿佛有一股寒流在刺肤而入……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了，依然是那一尘不染的素罗长衣，依然是那清冷隽秀的如玉面容，连那束在脑后的漆黑长发，孤高飘逸的步态，甚至身边的千军万马，都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一如多年前，他们的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记不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每次经意或不经意间想起，竟是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冲天的火光，遍地的鲜血。刚满十岁的她，瑟缩在巷角，恐惧绝望地睁大了双眼。几个蒙古兵向她逼来，就像饿狼在包围它们的猎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唇边那残酷的笑意，刀尖洒落的点点血珠。
几把长刀已经举起，却再也没有劈下，而是同他们的主人一起跌落尘埃，了无声息。透过眼前弥漫的鲜血和风尘，凌暮雪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雪白的长衣，雪白的骏马，手挽雕弓，身佩一长一短两柄宝剑，淡漠孤远，风华清逸，不似尘世中人。在他身后，一面绣着盘龙的大纛高高飘扬，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凛冽之意。
凌暮雪一时竟忘却了悲痛与恐惧，用尽全力，冲到他正要离去的马前，向他伸出手去。
接下来，凌暮雪仿佛就在梦中度过，她坐在那人的马背上，随他一起冲进蒙古大军的阵势，亲眼目睹那一长一短的双剑寒光错落，所向披靡，引领着麾下部属破敌取胜，将比己方多出一倍的蒙古铁骑逐出小镇。
这也许就是传奇吧。蒙古军被击退后，她不肯与镇上其他幸存乡亲一同被遣散，而是在他的营帐中长跪不起，恳请追随在他身边，这时，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魏书言，以及这支军队的名字：兴龙军。据说，兴龙军原本是江湖帮会，因国事倾危而得到朝廷招抚敕封，成为江南一带抗蒙的重要力量。魏书言是前任统帅独孤朗的唯一传人，也是继独孤朗之后军中最耀眼的传说，众口相传，兴龙军中世代相传的“龙荒”、“凤翼”两柄宝剑，只有在他师徒二人的手中，才发挥出最辉煌的光彩，成为永远不败的神剑。
魏书言的面容还是入平常一样淡漠，告诉凌暮雪，兴龙军不同于其他军队，有许多从江湖中带来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军中不得收留女子。凌暮雪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在帐中跪了三天三夜，直至不支晕倒。终于，魏书言改变了主意，破例将她留在军中，但要求她从此改作男装，不得向他人透漏自己的女子身份……
怎么又想到了这些？凌暮雪用力咬着下唇，直至一丝甜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过去种种有如昨日死，今日之他已经不是从前之他，她与他的往日情义也早已一笔勾销，此时她要做的，就是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时施展一记完美的绝杀，将凤翼刺入他的身体，感受他心头鲜血的温热！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那个白色的身影终于来到了她的正前方！然而，毫无预兆地，他猛然转头，两道如霜如电的目光向凌暮雪的方向射来！突如其来的目光击碎了凌暮雪酝酿已久的斗志和杀意，更冻结住了她的出手，待得她恢复了对身体和意识的控制，那个人影已经到了阵列尽头的一辆马车旁，攀着车帏内伸出的一条粗壮臂膀，登车而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烟尘。
窃窃私语渐渐在队伍中蔓延开来：“完颜将军未免太宠信这个汉人了，一个过来没几天的降将，权柄居然比许多出死入生多年的老将还大。”
“就是，这次阅兵居然是他代替完颜将军出面，其实按身份，按资历，就是排上一年也未必轮得到他。”
“小声！人家现在风头正劲，没看到刚才是完颜将军亲自把他扶上车子的么？”
“嘻嘻，听说完颜将军一向男女通吃，来者不拒，这些天非但和他同车出入，同桌吃饭，只怕还是一直同床共眠……”又是一阵压抑着的暧昧低笑。
凌暮雪呆呆立在原地，灵魂似乎出窍：他怎么可以堕落至此？怎么可以堕落至此？他一贯是那样孤傲，那样清冷，以致于所有人都捉摸不透，无法接近，只能与他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即便是他后来收了自己为徒，传她凤翼剑法，也不曾给她带来特别亲近的感觉。在这一点上，兴龙军的副统帅华云昭与他恰恰相反，平易随和，温润宽厚的性情，使得军中每一个人都愿意接近他，与他来往，在他们心目中，魏书言是用来崇拜仰望的战神，华云昭则是值得依靠信赖的同袍弟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威信合成了兴龙军巨大的凝聚力，引领着兴龙军战无不克，战无不胜。
也许，女子的心思天生是纤细敏感的，追随魏书言时日一久，她渐渐发现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怪癖。最奇特的是每到十五月圆之夜，除非极大战事，他都要梳洗更衣，孤身一人潜出营外，到江边对月坐到天明。她大着胆子跟踪偷窥了几次，每次都听到他弹剑吟歌：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又想得远了，凌暮雪不禁对自己有些气恼起来。还是想想眼下吧。自己为了这次完美的刺杀，费尽心思用药物改变了肤色，戴上假胡须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趁元将完颜那史在江南招募新兵的机会，顺利混进了军中。随大军一同驻扎进才被屠掠一空的常州城，终于如期见到了魏书言。然而，就在这等待了许久的最佳出手时刻，居然出现了这个变故，将她苦心设计的一切粉碎在了无形之中！她一边愤愤埋怨着自己，一边又不能不去琢磨魏书言那转头一瞥的含义：莫非他已经识破了自己？不，不会的，今日的他早非往日的他，绝不会念及旧日情分，故意放过自己，那么，如果不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就只能是偶然巧合了。既然没有暴露，那就是说，她还有机会……
又是月圆之夜，若是在从前，他应该在江边弹剑独吟吧？可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了，也许唯一未变的，只有江上那轮孤月，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凌暮雪借着月光辨识道路，摸到了常州府衙，自然，这里已经不是大宋官家的地方了，而蒙元尚未派驻官吏正式接管，因此府衙便成了这一路元军统帅完颜那史的临时住所。不过，凌暮雪找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过去她至为崇敬，如今却刻骨痛恨的人！
府衙内一片寂静黑暗，有如生冷的铁。只有后园的几间小屋荧荧闪着灯火。凌暮雪紧握凤翼，悄悄来到屋外——原来是间佛堂。魏书言一身白衣，跪坐在佛堂中央，供桌上香烟缭绕，赫然竟是两块令牌：先师独孤朗、故人华云昭！
凌暮雪心头一震：怎么，他居然还记得独孤师祖，还记得华将军？不错，那个午后发生的事情，只怕任何一个经历过的人都无法忘却。阴霾的午后，朝廷特使突然来到兴龙军中，带来了谢太后和小皇帝的圣旨——也许已经不能叫做圣旨了，因为，朝廷已经献了临安，彻底投降了蒙元，从此，天下再也没有大宋了！而兴龙军接到的这份旨意，便是朝廷在蒙元授意下，传给各路军马的无数命令旨意，内容都是一样的四个字：立即投降！
虽然隔了许多时日，凌暮雪依然清晰地记得将士们接到圣旨时的神情：绝望、愤恨、伤痛、更有不甘。有人捶胸顿足，有人痛哭失声，谁也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拼死浴血抵抗都念，最终令他们希望破灭的，竟然不是蒙古人，而是他们为之奋战，为之牺牲，为之坚守的大宋朝廷！
魏书言的平静淡然，一如往昔，缓步移到中军帐前，仰头望向那面已有些褪色的盘龙大纛，面容那个肃穆深沉，仿佛正遥遥回顾着兴龙军的辉煌与盛衰，也许，下一刻它们就要成为故迹，归于尘土。
许久许久，魏书言才终止了这石像一般的姿态，唤起闻讯赶来的华云昭，一同入帐密谈。凌暮雪忐忑不安地守在帐外，等待他们决定兴龙军的命运。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帐中却一直寂无声息。可正当凌暮雪疲倦得昏昏沉沉时，帐里忽然有了声音，而且还是响亮得刺耳的声音！是魏书言与华云昭起了争执！
一声巨响，帐门片片碎裂，一青一白两道人影纠缠着破帐而出，双双落在大纛下，展开了一轮生死相搏。两束白光，是魏书言的龙荒、凤翼双剑，一条青影，是华云昭的碧水枪，彼此纠结，缠绵着，狂荡着，缭乱着，仿佛生命尽头那场最后的华筵，最终的狂舞，流风回雪，神光离合，似乎定要燃尽生命，展现残酷的美丽。
寂静，茫然的寂静。几乎所有营中将士都围拢在二人周围，惶然儿迷乱地观看着这场激战，以他们的功夫固然插不上手去，而他们的心灵，只怕也是难以抉择：一个是至为崇敬的战神统帅，一个是至为亲近信赖的兄长袍泽，如今反目成仇，生死相搏，却让他们站在哪一边好？
（待续）[/hide]

羽灵

呃我觉得魏书言是卧底哦就像姜维投了钟会么？

白猿

引用第1楼羽灵于2010-02-19 07:24发表的  :
呃我觉得魏书言是卧底哦就像姜维投了钟会么？

我有同感

梦到西洲

看起来不错，等更新

羡清

囧...我是打酱油的，不小心看成了“末路雷锋”

剑气冲霄

引用第1楼羽灵于2010-02-19 07:24发表的  :
呃我觉得魏书言是卧底哦就像姜维投了钟会么？

说的有一定道理

剑气冲霄

洲洲师父，也来了，稀客...................

天山雪莲

“末路霜锋"
干吗末路呢？

练霓裳

[hide=10,money]凌暮雪也存在同样的矛盾与困惑：魏书言对他恩重如山，是她平生最尊崇之人，而华云昭则是她多年来心心念念倾慕的对象！无论这场决战最终倒下的是谁，都注定了会为她留下永难愈合的伤口。
时间过去了多久？一个弹指，一个轮回，还是一生一世？凌暮雪估量不出，只见到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往来交剪了无数次，终于双双落下尘埃，遥遥相对而立。残阳余晖下，凌暮雪清清楚楚地看到，一股鲜红的细流正从魏书言袖中流出！
几乎在同时，华云昭的碧水枪沉沉坠下，身躯砰然倒地，咽喉处血如泉涌，在空中射出一道凄艳的虹。他虽然刺伤了魏书言，却终于无法逃脱龙凤双剑的死亡诅咒。
然后，给凌暮雪最大打击的，还不是华云昭之死，而是魏书言接下来的言行。谁都未曾料到，他竟然，竟然亲手摘下了兴龙军百年不落的盘龙大纛，当众宣布奉旨归降与兴龙会相持多日不下的元军大将完颜那史！
此令一出，将士哗然。所有人心中的偶像，就在这一瞬间崩塌。没有多少人肯听魏书言的将令，他们大半选择了离开，就连魏书言的贴身侍卫白羽也在第二天不见了踪影。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兴龙军就在这一夜间毁灭。而万念俱灰的凌暮雪，则在原地守着华云昭的遗体木然站了一夜。直到东方第一缕晨曦洒在脸上，终于唤起了她的斗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亲手杀死曾经的恩师，这已经成为支撑她人生的惟一动力。
第一次暗杀无疑是极为失败的，魏书言仅用了一柄尚未出鞘的“凤翼”，就轻易制服了手持白刃的她，而在她绝望将死之时，却又偏偏放过了她，还将“凤翼”亲手放在了她袖中：“如果你一定要杀我，下次就用这柄剑吧。多年前独孤先师就曾把它刺进自己心口，华将军也是死在这柄剑下，也许这就是兴龙军的宿命。从今天起，我的鲜血随时为它准备……”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接受了“凤翼”，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馈赠，带着它与华云昭的遗体脱离了兴龙军，酝酿下一次刺杀……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一阵低吟将凌暮雪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却见魏书言白得似乎没有血色的手指轻抚过独孤朗的灵牌，正缓缓伸向华云昭的灵牌。
不成！绝不能让他碰华将军！他不配！凌暮雪正要拔剑而起，魏书言的声音却提前一步响起：“外边风寒露重，站久了容易着凉，还是进来就好。”
步步小心，却还是暴露了！凌暮雪将心一横，索性不管不顾，连人带剑扑进佛堂，直取仍跪坐在地的魏书言。
“凤翼”挟起的锐风，将魏书言脑后长发激得缕缕飘荡而起，剑锋寒芒看看已触到他背心衣衫，他的身躯忽然毫无预兆地平平移开了少许，“凤翼”的刀锋刚刚与他擦肩而过，余势未尽，正刺向桌上华云昭的灵牌。
不能伤了华将军！凌暮雪顾不得魏书言，拼力收势。但她这一刻本是全力施为，骤然收劲，就等于把这些力量全部打在自己身上，胸腹间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同时丹田气息一滞，却是被魏书言封住了穴道，全身麻软，连话也说不出了。
魏书言随手关上房门，拾起凤翼剑，轻轻摩挲：“暮雪，上次你刺杀我时，我就已经说过，你是个不合格的刺客，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前几天阅兵时我就已经发现了你，本想让你知难而退，可你还是一意孤行。看在曾经师徒一场，我再最后点拨一句，作为一名剑客，你的功力、头脑、经验已经足够，但作为一名将领或者刺客，你的资格还差得太远。原因很简单，你过不了感情这一关。当然，作为女人，把感情看得重一些也很正常，但在很多时候，感情恰恰是成大事者最大的障碍……”
凌暮雪倒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忽见魏书言脸色一紧，一把将她提起，连同两块灵牌一同塞进了神厨的帷幔中，又顺手将“凤翼”收进了自己衣袖。
几乎与此同时，房门大开，一个魁梧的虬髯大汉冲了进来：“深更半夜在这里作甚？却让我等得好苦……”正是元军统帅完颜那史。
魏书言脸上早已换成另一种表情，不单单是温煦柔和，甚至可以说是“妩媚”，声音竟也变得软腻起来：“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大事，来这里烧香祈愿，你却还要怪人家……”
完颜那史满面堆欢，上前揽住了魏书言肩头，唇边虬髯几乎要刺到他的脸上：“好了，是我的错。难得你如此待我，来日我必与你同享富贵，永不相负！”
魏书言轻轻呻吟了一声，整个身子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缠在完颜那史身上：“来日的事情来日才说得准，今晚要做的不过是今晚的事情……”
完颜那史放声大笑：“不错，今晚要做的只有今晚的事情。”他的力气确实大得可以，竟一把将魏书言横抱而起，大步出门去了。
凌暮雪隔着帷幔的缝隙，将这一幕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几乎便要当场呕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切还是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一个的改变原来可以这样大，孤高与猥琐，纤尘不染与污秽如泥也不过是一线之间，却不知他身上还有多少秘密不为自己所知？
一阵嘈杂声在佛堂外响起，继而房门被重重撞开，一批全副武装的蒙古武士拥了进来，如临大敌地四处搜索，很快便从神厨里将凌暮雪拖了出来。
一武士欲拔刀砍凌暮雪，却被武士头领一把拦住：“此人身份不明，暂且多留他一会，或许有用。”
众武士拖着凌暮雪向前行去，来到一处前后三进的房舍前。而此时房舍四周早被无数蒙古武士和铁甲骑兵团团围住，灯球火把照映下，一众军士刀出鞘，箭上弦，所有的锋芒与杀意都指向一个人：上身赤裸，怒目圆睁，立在门前的完颜那史！
完颜那史戟指向对面的带兵将领：“索那合，你可是想造反？”
索那合一声冷笑：“想造反的这里的确有一个人，可惜并不是我。完颜那史，你本是一条亡国的金狗，大汗看你是一员勇将，不忍屠戮，反授你重兵，委你重任，可你却不思报恩，反而图谋不轨！这次大军南下前，大汗就已防到了这一步，特意秘授我兵符诏令，若有变故，即可调动全军，将你拿下问罪！你是准备自缚，还是我们代劳？”
完颜那史见到了他手中的兵符与诏令，目眦欲裂：“原来大汗早就在怀疑我，故意将你这枚钉子安插在我身边！汉人有句话叫兔死狗烹，你们蒙古人要杀就杀，不必给我捏造什么造反的罪名！”
索那合哼了一声：“完颜将军既然不想造反，为何在江南广募新军，罗织羽翼？为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将军中的蒙古将领皆尽撤换成女真人和汉人？为什么重用兴龙军降将？如果这些证据尚且不足，那么，你身边侍卫的证词应该可信了：初一起事夺取江浙，挟南宋太后幼帝以令汉人，进可复大金夺天下，退可划江裂土，这是不是那个汉人为你的筹划？要不要叫人出来与你当场对质？”
完颜那史面色惨白，无言以对。索那合略一挥手，众军士立时乱箭齐发，向他攒射过来。完颜那史却也了得，顺手扳下一根大腿粗的房柱，全力挥舞起来，将全身上下护了个滴水不透。一时间只见乱箭如千百点流萤破空飞舞，却再也突破不了他的防线，纷纷坠地，渐渐在他脚下堆积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形。
完颜那史虽然勇力过人，但一人之力终究无法与千余军马对抗，时刻一久定要吃亏。他身经百战，自然清楚，挡过了几轮箭雨，趁两轮弓箭发射的短短间隙，猛地一个转身，向房门内急冲！他的身躯看似笨重，这一冲却着实不慢，身后追击而来的箭矢，竟没有一支沾上他的背脊。
索那合见他的身影已没入房舍，正要下令强攻，一声凄厉的惨叫忽自房中迸出，正是完颜那史的声音！
火光之中，却见完颜那史脚下踉跄，一步步自门里退了出来。他的胸前多了一柄利刃，滴滴鲜血从他的心口涌出，顺着剑刃流上了剑柄，染上了剑柄上那只苍白的手，魏书言的手。
完颜那史双手紧紧握住“凤翼”的剑刃，脸上充满了惊骇与不信：“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魏书言的眼里尽是冷酷与不屑：“你也配让我背叛？你以为得到了我的身体，就能让我真心效忠于你？你不过是我要利用的一把刀，一枚棋子，现在杀你，也不过是要你早死几天而已。只可惜你这只狼实在太蠢，空有野心，却少算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如此，今天杀你，已是迟了。”
完颜那史的面色倏然黯淡成了一抹死灰：“我还道你是真心待我，只盼来日与你共享富贵，事实上，大金亡国多年，复不复国于我又有多大意义……”握着剑刃的双手猛一用力，“凤翼”直刺透体，直穿后心而出。[/hide]

羽灵

这个魏书言很奇特…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明明可以选择后者，也没人会说不对…倘若是什么都不在乎，除非信念太强，再不然太可怕极端…

lemon

好阴暗。。。。

龙皮大衣

有个问题啊，蒙古不会有完颜皇族的人。

羽灵

引用第11楼龙皮大衣于2010-03-03 20:04发表的  :
有个问题啊，蒙古不会有完颜皇族的人。

不必叫真啊…蒙古可以有耶律楚材…也有可能有完颜一族淹没在史册的背后…更重要的是小说不是史册…更何况史记也有臆测部分…

白猿

呃……有点变态呃…………

练霓裳

[sell=1,money]这一变故固然骇人，然而，令在场众人更加震骇的，却是另一幅出乎他们一切想象的场景：此时此地的魏书言，披发赤足，形容凌乱，身上仅有的贴肤亵衣，也被劲风吹得紧紧裹在胸腹腰腿上，赫然是一名女子！
凌暮雪远远看得分明，也一样被震得目瞪口呆：难怪他，不，她一直刻意与兴龙军中其他人保持距离，难怪她肯违反兴龙会数待相传的规矩，破例收留自己，难怪她偏偏选中了自己作为传人……原来她也是个女人！所有问题的答案，便是这样简单。她如今的念及，也该有三十五六了吧？可看她如此的婀娜体态，莹润细致的肌肤，再加上似乎永远不老的如玉容颜，如果换上女装，岂不是要倾尽天下男子……呀，昔日在兴龙军中，除了她自己的近侍白羽，就数华云昭与她走得最近，会不会……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在这生死交关之际，心中纷扰不休的竟然是这种近似争风吃醋的问题。
众军士尚未从震愕中清醒过来，凤翼剑的杀气已经席卷到了面前……还是那样汹涌飘忽，还是那样锐不可当。许多人甚至还没想起招架，就在一片凛冽与灿烂中永远失去了知觉。
凌暮雪遥望着那片若真若幻，飘忽不定的剑光，以及裹在其中恍如透明的人影，竟有些痴了。她早已学会了凤翼剑法的所有招式，军中罕有敌手，更常为此得意，自谓较之魏书言、华云昭等已相去不远，却不料数日之内竟两度被魏书言轻描淡写地击败，更在此时此地目睹了她剑法施展的巅峰！不错，是凤翼剑法，纯粹的，纯正的和自己的招式完全相同的剑法，并未夹杂她平时惯用的另一种龙荒剑法，更没有加入任何一种其他武功，可是却不同于自己平日的施展，也不同于她多年来的历次出手，那剑光仿佛一首凄厉寥落的挽歌，在无边的哀艳中赞咏着绝望与死亡。清冷孤绝，悲凉遗世，这是繁华将倾的绝舞，是王朝末世的辉煌，然不像人间所有，它既来自九天之上，飘逸出尘，脱去了一切世俗烟火之气，又似来自地狱之下，杀意弥漫，在鲜血和杀戮中凝聚着残酷的绚丽。是人？是仙？是妖？是魔？凌暮雪骤然发觉，魏书言在她的眼里已变得无比陌生，不，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魏书言，一切爱恨情仇到了这最终的末路，眼前这缕霜锋只怕已是她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了。
索那合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见魏书言身法剑势有如鬼魅，已突破军阵的第一道防线，忙大声传令：“弓箭手退后，武士上前结阵包抄，步兵外围持盾守御……”他指挥应变得固然不错，众军士的反应也算及时，然而，他话音刚刚落下，魏书言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竟比变阵还快了一步！
索那合工于心机谋略，真实武功却是有限，此时身处险境，逼不得已只能挥刀力斫。不想一刀下去，魏书言的身影倏然不见！情知不妙待要转身，后颈一痛，浑身上下都已麻木，竟是被她抓住了颈上要穴，此时众军士的合围恰恰完成。
魏书言回手将凤翼抵在索那合咽喉处，冷冷一笑：“索将军奉旨讨灭叛将，功劳着实不小，大汗的封赏想必不会太少。”
索那合截口道：“不必多言，你不过是想激我求生之念，好受你要挟，接受你的条件。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回答，我一直很珍惜我自己的性命，如果魏将军开出的价码合适，我一定可以满足，但如果价码过高，比方说放你离开，那么还是免开尊口，直接一剑杀了我，大家一了百了。”
魏书言惨然一笑：“山河大业，声名荣辱，我都已不放在心上，身外之事尽是梦幻虚空，现下离不离开，又有什么差别？索将军还请放心，我绝不会开出这个价码，所要的不过是三件简单的事情。”
索那合哼了一声：“说说看。”
魏书言淡淡道：“第一件，我要向索将军讨一个人。”
索那合摇头：“这些部属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弟兄袍泽，不要以为我身手要挟，就会抛弃他们。”
魏书言微笑：“索将军大可放心，我要的人和你无半点关系，就是……”她苍白而修长额手指毫无预兆地指向凌暮雪：“就是此人。”
她竟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她竟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她提出这个要求，是要拉自己一同殉葬，还是要留下自己？让自己永远欠她的情？不，无论是哪一种，自己都不能任她摆布，宁可战死，不得低头，一向是自己的信条。
然而，尽管心里在不断拒绝反抗，无力挣扎叫喊的凌暮雪还是被丢到了魏书言脚前，还没来得及将仇恨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便觉四肢百骸一阵轻松，确实被她拍开了穴道。
凌暮雪一跃而起，第一反应就是：以命搏命！可身形还未施展，一道如霜如雪的剑光就已经指在自己眉心——还是那柄再也熟悉不过的凤翼！
凌暮雪早抛开了生死之念，悲愤到了极处，喉咙也已嘶哑：“魏书言，你叛国投敌，背师杀友，自然也不在乎多我一个，要杀就快快动手，看我皱不皱眉头……”忽眼前寒光闪动，“啪”地一声，却是魏书言凤翼剑一转，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把感情看得太重，永远只能受人蒙蔽利用，永远成不了大事！有热血没脑子，有勇气没理智，根本不配做我魏书言的徒弟！”
凌暮雪冷笑道：“我不配做你的徒弟，是修为不够，你不配做我的师父，却是大节有亏！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用不着拿师父的身份来教训我！”
魏书言仰首向天：“我兴龙军代代相传的规矩，逆徒一旦反出师门，师父一定要亲手清理门户。也许，死在凤翼之下，真的是我们师徒代代相传的宿命……”寒光陡然暴涨，凌暮雪甚至还未感到疼痛，就见到了那绚烂夺目的霜刃刺入了自己胸口！
这是凌暮雪见过的最华美的一剑，也是最狠厉的一剑，她被这一剑震慑了，迷醉了，只知道一切的气力与意识正随凤翼的剑锋飞快流逝，却无法阻止，迷迷惘惘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索将军，我要求的第二件事就是将此人好生敛葬，好在这府衙原有一副棺材，不必麻烦索将军另行采办，不管怎样，她总算与我师徒一场……”
魏书言后便还说了什么，凌暮雪已经不知道了。她的意识已经坠入无边的黑暗，这黑暗是如此遥远，如此漫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攫住，将她缚往地狱的最深处……
好黑暗，好闷，好狭紧。不，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地狱，而是人间的某一处真实角落。凌暮雪用力挣扎了几下，周围的空间发出阵阵奇怪的吱呀声，竟然渐渐透进了一丝光亮——原来真的是在地下。
凌暮雪顶开上方的障碍，爬上地面，胸前的剑伤还在作痛。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人的荒野。地上被翻起的新土，地下四分五裂的破棺还在，看来自己确实被蒙古人埋葬了一会。那薄薄的棺盖倒扣在一边，凌暮雪望向它的眼里充满了惊异。
常州城并不远。可惜灯她赶到时，索那合的大军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座无人的空城。好在她似乎也无意多做停留，径直穿城而过，向西南而去，莫非前方有什么在召唤等待着她？
金陵城外，栖霞山中。凌暮雪见到了一个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白羽。魏书言的侍者白羽。
白羽的笑容还是那样谦恭，言谈举止还是那样殷勤，凌暮雪却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现在白羽的身上，是女子装束！当然，魏书言既然是女子，她的贴身侍者自然也不可能是男人。
凌暮雪正要告之她这几天自己的经历，白羽却先行开口：“将军死了，就在常州城内。”
凌暮雪如坠梦魇，拼命摇头，身上也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起来。不可能！她怎么会死？她是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战神！绝没有人能杀死她！绝对没有！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对魏书言强烈的恨意之下，仍然存在着这份关心与依恋，深挚真切，一如初时。
白羽却是出奇地平静：“我与将军自由一套联络的方法，每月初一十六，她都会将自己所做的事写成书信传递给我，从未间断。但这次，讯息没有了。”
凌暮雪舌端发苦：“她在蒙古军中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你？”
白羽点头：“不错，包括她不慎失身给完颜那史，索性将错就错与他虚与委蛇，借机控制利用他的事情。她还在最后一封书信中提到了你，要我一旦等到了你，就将一切对你说个明白……”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中。任自己百般奔走挣扎，筹划经营，到头来还是逃不脱她设下的圈套。难怪当日被她凤翼刺入胸口，却无大碍，反而骗过了老奸巨猾的索那合，难怪自己从墓穴中爬出来后，会看到棺盖背面的留言：欲为华云昭复仇，速往栖霞山做最后了断……看来，她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只除了她自己的路……
白羽引着凌暮雪来到一处茅舍，不大的房间正中，赫然摆着三件物事：兴龙会的盘龙大旗、魏书言的龙荒剑和一只陈旧的锦匣。
凌暮雪打开锦匣，其中叠放着两幅血迹斑斑的白绫。展开一幅白绫再看时，登时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这幅白绫正是华云昭与魏书言生死决斗前，留下的血书：当日朝廷降元，并令兴龙军一并归降。其时，邻近各部残余宋军都已遵令放弃抵抗，弃戈降顺，兴龙军如抗命不从，势必四面受敌，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从一切情势看来，似乎只有投降一途，别无选择。但魏书言不肯就此放弃，在短短的顷刻间，竟想出了一条惨烈而大胆的绝计：
令华云昭当众杀死自己，诈降完颜那史，寻机策反夺权，以图恢复！华云昭赞同这条计策，却坚持在一处关键环节上做出改动：不是由他杀死魏书言，而是自愿牺牲在魏书言的剑下，用自己的性命作为魏书言恢复大计的铺路石！至于其中原因，他也在血书中若明若晦地做了暗示：他早已察觉魏书言的女子身份，且暗中倾慕她多年，情愿为她付出一切 ……
这才是最终的事实。凌暮雪忽然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空虚，恨不得仰天狂笑一场！说到底，这一连串的图谋与争斗，都完全是图谋这些人的故事，自己不过是个一个欲插手却不得的局外人罢了。只不知在血书写就的最后时刻。魏书言是否得知了华云昭压抑多年的心意？当然，也许对于死人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华云昭是否知道自己的事情，都决不会对自己有意，只有他们才是故事和传奇的主角，而自己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如此而已。
另一幅白绫上，却是魏书言留下的血书，简单得很，只有寥寥几句：绝世末路，行险灭义，屠友求胜。念吾之故人与吾念之故人，盼莫怨吾手段残忍，杀孽深重，唯因今国事倾危，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唯有知其不可而奋力一搏，以冀回天于万一。莫问来日成败，但求问心无愧，只望日月复明，山河一统，盘龙旗上，吾与先师、云昭之魂魄当永世不灭也。
白羽在一旁幽幽叹了口气：“将军曾在信中说，当年独孤朗将军传她剑法时，原有一招刺人经脉，令人脉停气绝，假死三日的秘法。但她一直认为这招华而不实，临敌无用，不曾认真习练，直到华将军死后，才感懊悔，将这一招重新拾起，以备来日遇到同样境况，能够保住那人性命……”
凌暮雪仰头遥望苍穹，心情波荡：她真的已经死去了么？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么？从她设下这场连环大计，竖起降旗的那一刻，固然已将个人名节荣辱，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但以她缜密精准的算计，神鬼莫测的行事，世上又有几人能奈何得她？那晚在常州府衙中，她虽然身陷重围，但既有凤翼在手，又有索那合做人质，要脱险想必不难，何况她还有未知的第三个要求……
凌暮雪就用这些理由安慰自己，等待着魏书言归来。毕竟，如今魏书言已经是她在人世唯一的牵挂，她只想像少年时那样，重新虔诚而小心地拜倒在魏书言的脚下，轻唤一声：“师父”，这便是她所希望得到的最大慰藉了。
然而，世事常不遂人所愿，十天，一个月，两个月……魏书言终究没有出现。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凌暮雪才知道那晚，常州府衙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料到，包括事后听到转述的每一个人，谁也没有想到，魏书言当众提出的第三个要求竟是：“将我化骨扬灰，投入大江之中，让我千秋万载，魂魄永不得超生！”
这句话说完，凤翼便挟着清光插入了魏书言的心口。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在场之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师父，我已经尽力了，是老天爷不肯给我最后的机会……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得好辛苦，今天终于可以彻底放下这副重担……朝廷昏庸无能，抛弃了江山，抛弃了我们，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嘱托，大宋复不复国，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凌暮雪萧然独立江边，将大把的纸钱与香花抛向浪涛之中。白羽遵照魏书言生前安排，携着盘龙大旗踏入江湖，寻访召集兴龙军旧部，因此她只有独自来祭奠了。不错，没有人能够杀死魏书言，只除了她自己，生前任人毁誉，死后不入黄土，一把烈火烧尽，一江雪浪流尽，却也干净爽利。据说许多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她的师祖，魏书言的师父独孤朗，就是在江边兵败，将凤翼刺入自己心口，埋骨江中。不想隔了许多岁月，魏书言也选择了这里作为自己的最后归宿，虽然殊途，终究仍是同归。不知泉下相见，执手相看那一刻，却当有多少唏嘘？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不知不觉间，一轮明月已升上中天，又是月圆之夜了。[/sell]

练霓裳

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保密，要看者付款即看，不许公开。

白猿

嗯，好的……不公开…
…写得很好……

梦到西洲

好文啊，叹息，我觉得有一段笔法很小椴……另外情节虽然很曲折，可是最后补叙出来的部分太多了有点生硬，如果能穿插在文中就更好了

羽灵

料到了开头…也料到了结局…料到了生前身后的毁誉…说不在乎只怕很难…尤其是这般心思轸密…一死之后…恰恰对应了四字判语…冷冽狠绝…

羡清

看完，好文~
重要是无愧，毁誉由他人吧
好喜欢魏呀呀，如果不是个女的就更喜欢鸟~